挥刀二十年

作者:三纸梨

穆舒卧房内,有幅春意盎然的水墨画几乎占据了整整一面墙,是镶嵌在墙体里的,十分生趣。

这一壶刚刚泡好的桂花茶,穆舒放在了角落的古木茶几上。她划开火柴,点亮一盏手提油灯,并轻轻把方形茶几旋转了九十度放好。

墙体里的那幅水墨画,居然由下往上推移缩回顶部墙体里了。出现一个不大的空间,一层层螺旋的台阶延伸向下,深入地底。

她小心向下走,身后的画又自动关上了。可以闻到湿润的泥土味。大概两分钟不到,空间大了许多,可以听到一些微小的动静。

手提油灯发出橙色暖暖的光,四围微光闪烁的亮点,穆舒熟练的走向北面,揭开手提油灯的灯盖,点亮了另外一盏油灯,这个泥土堆砌的简易小桌上整齐的摆放着高矮不一的瓶瓶罐罐。一部分装着各式植物,另一部分盛着五颜六色的汁液。

她取出一个玻璃小碗,从一瓶紫红色汁液里滴取了一小勺,又取出一片嫩嫩的绿色植物揉碎放入碗里。最后用取出一瓶米黄的倒满到小碗的二分之一。搅拌过后,变成了透明的颜色,只能看见一些绿色植物漂浮其中。

又提着油灯点亮了这个暗房西边的灯,一个圆形巨大的池子,里面满是干枯的树叶,林玥静静的躺在池子的中间一动不动,闭着眼面容和煦,只是唇色苍白好像没有呼吸。

她扶起林玥靠在自己的身上,活动林玥的每节手指,指节泛着青白,冰凉没有温度,活像一具木偶,任由摆布。穆舒取出一把象牙白的梳子,替林玥梳头,并把沾挂在发间的枯树叶一片片取出。梳好了穆舒喜欢的双髻,添上了一枝鹅黄的花钗,美丽了很多。她把刚刚配好的那份汁液给林玥服下了,很神奇,林玥的唇色慢慢红润了起来。

这次穆舒点亮了暗房里所有的油灯。东边有一些古怪的小盒子分格规整的放在一起。最右边放着一些褐色的小丸。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粉色蠕动的小虫,取了一粒丸子放入其中。粉虫爬上了小丸,一点一点的嚼咬。

“小姐,我来吧。”突然传来林玥欢快的声音。她接过穆舒手里的丸子,打开另外一个小盒子放了进去,还是那种粉虫。

“别叫我小姐,叫舒儿。只有鹤宇才能那样唤我,以前每次他叫我穆小姐,都有幸福的感觉。现在……”穆舒的笑,像一朵盛开的茉莉,纯洁但总少点什么。

穆舒一个接一个打开小盒子查看,选出了一只最肥硕的粉虫。她递到林玥手里,“这个给你。”

林玥接过,竟然吞了下去,像在做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

喂完所有小虫,吹熄了所有的灯,只留那盏手提油灯,她们走到南边的楼梯顶端。林玥用脚踩动一块泥土,脚掌大小的正方形土地向下移动了一寸。墙体上移动,她们回到了拥有水墨画,穆舒的卧房。

林玥从角落的古木茶几上端起了那壶桂花茶。“小姐,茶凉了,要重新沏壶吗?”

穆舒点头示意:“泡好端到庭院树下的石桌上吧,我去坐坐。”

待林玥退下,她去梳妆台前,从抽屉里,取出了那把银刃楠木匕首。并垂下了耳边发髻,披上了绒白披肩。

关上窗户后,出门去了庭院。

桂花树下,石桌旁,是穆舒自行更换的两把藤木躺椅。她用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将短匕放在了石桌上,闭目养神,她喜欢在夜里躺在庭院里品茶,尤其是桂花茶。院里的桂花树也是她种的,以前的村落里也种满了桂花树。

她最爱的就是鹤宇带着她跟姐姐一起在桂花树下聊天,以前,她常常在树下看着姐姐跟鹤宇一起习武,因为那是自己太小,还未到习武的年纪,时常会羡慕姐姐。如果有天自己也能跟鹤宇一起习武就好了。

姐姐跟鹤宇练的是双剑,配合默契,惊叹的同时心底也会泛起小小的醋意。可是只有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开心的。

那时村民都嫌弃她。因为她自幼就学会了村落里的禁忌毒术,其实她也不想,自己是村长的小女儿,宠的厉害,家里有个祖传的菲噬鱼珠也是父亲偷偷交给自己的。她一直很自豪,这个东西只有自己一个人有,连姐姐都不知道。

有次贪玩,竟然把菲噬鱼珠吞进了肚里,不论怎样也弄不出来了。那样贵重的东西没了,很怕父亲责怪自己,就成了藏在心里的秘密。

那天之后,她自然而然的就会了族普里的明文禁止的禁忌毒术,先是发现蛇虫鼠蚁都开始来找她,她当然是被吓的不轻,见的多了,发现竟然可以指挥控制它们,并能用自己的意念传递自己的想法。她乐在其中,村里很多人觉得可怕便知道了远离了她,对她指指点点,只有姐姐跟鹤宇不会嫌弃她。

父亲知道后,只是告诫她,只能用来行善,不可用于害命。

每到桂花开的季节,三人就相伴去桂花树下嬉戏。并且约定,等长大了,不论去到哪里,都要在那里种下桂花树,留下他们的足迹。每人都攒下一小袋的桂花种子,那是她觉得最幸福的时光。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如今就只剩下她一人,睹物思人,这个约定成了她的精神寄托。如果没有这个约定,可能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吧。她总觉得,桂花树下,她还能等来唯一可能还活在世上的鹤宇。

凌尘闷的发慌,刚巧开门,就看见林玥手里端着一壶热气腾腾的桂花茶经过。他拦下,询问过后决定自己也去赏月品茶。就让林玥回房了,自己端着茶偷乐了起来。

鼻尖嗅到了淡淡的茶香。嘀嗒的斟茶声传来,闭着眼的穆舒伸手去接。一盏温暖的茶放在自己的手里。她对着茶杯轻轻吹气,浅尝了一小口。“第一壶桂花茶,是鹤宇泡给我跟姐姐喝的呢!”低语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甜甜的,可以看见两个深深的梨涡。

凌尘看惯了态度冷冰的穆舒,突然看见她的笑,有些失神,这样看真是很美的女子呢!平时老摆出那副欠揍的表情真是不可爱。如果经常对我笑,说不定我会被迷住不是么?心里不禁暗想。

穆舒睁眼时被他吓了一跳,原本以为是林玥给自己递的茶,怎么变成这小子坐在对面了,并且一脸痴迷的望着自己。还以为养伤枯燥,养出心疾了。故意“砰!”的一声,重重的把茶杯放在石桌上。

这才让凌尘回神,看清了对面的神女,已是由天仙变成了悍妇。变脸跟翻书一样,那副面无表情,看得肠子都霉绿了,只会对那个姓鹤的眉开眼笑是么?什么时候看见我也能温柔的笑笑?“唉。”无奈的叹气,端那杯被重摔在石桌上的茶杯端起,一饮而尽。

“你……那杯是我的!”她显然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整得有些不悦。

“哦,这把匕首是我流着血,扛在肩膀上千里迢迢带过来的。还不是被你占为己有。喝你茶也有意见!我都不嫌弃。”凌尘也不甘示弱的拿起石桌上的那把短匕在空中比划。其实他才不是为这个生气,就是不爱听她说起那个姓鹤的,听着心里就闷的慌。

她站过来,伸手去夺,“你给我。”

“别抢,别抢,肩膀疼,病人也不让让,你悠着点,我看看就给你。”凌尘挑着眉毛呲牙,装的很像。她只好松手,嘟着嘴回到了藤椅上,不耐烦的紧揪着自己的手。

早知道就不看了,凌尘在匕首柄底看清了她那天提到的底部有字,难怪她那么紧张这把匕首。底部刻的是“鹤”字。

他将匕首放回桌上,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又闷了一杯。

“哪有你这样喝茶的,你是喝茶还是喝酒?没品……”穆舒白了他一眼,迅速拿起那边匕首放在胸口,生怕他又拿去。

“这匕首又能证明什么?也不能证明你朝思暮想的情郎还活着。何况是寒裳在使用,谁人不知,寒裳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就不死心跟我呢?”凌尘有些失态。

穆舒沉默了一会,“当初,我一具一具的埋掉了村里所有人的尸体……都没有找到鹤宇的尸体。这一切来的太突然,我希望他一定活着。”语气平缓,眼睛早就朦胧看不真切了,刻意不让眼泪流下。

“好吧,没死,可能现在正拥着寒裳入眠吧?又或者是寒裳的剑下魂,一定是为了这双弯牙银刃匕屠掉了你们整个村落,最后与他厮杀,可能死在了别处……”当凌尘发现她双眼微红时,已经开始懊恼刚刚自己的肆无忌惮。

他扇了自己一嘴巴。然后信誓旦旦的说:“别难过,想哭就哭出来吧。大不了,我帮去掀了他们的巢也把寒裳揪出来问个清楚好吗?”

“你可别又断胳膊断腿的,跪地求我好么?”寒裳被他刚刚扇自己的一嘴巴逗笑了。

“好!我能骗你么?你看,地图都给咱准备好了。何况我还得去那里了却一件事!医治好我弟弟,就起身,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我了。”凌尘说完,笑的跟个孩子似得。

“老实说,有没有感觉我强大了很多?是不是帅了不少?”

穆舒望着这个在面前的男子,确实感觉多了一份成熟,不过看着他直锤大胸的样子,说不出好听的话来:“我觉得你还是老样子,脸皮更厚了,值得表扬吧。”

桂花落了一地,一些落在地上,一些落在石桌上,一些落在他们身上与发间。

有说有笑,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完了整壶茶。可是一整夜也聊不厌烦,最后双双躺在藤椅上睡着了。

如果时间可以停住,他多么希望这一夜永远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