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雅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唤醒,她费劲地睁开眼,眼前景象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才全部归位。她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卧室睡床之上,浑身酸软无力。
有那么一瞬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为何会躺在这里。但随着一声喵叫,黑糖出现在了她身侧,并直接踩上了她的前胸,立在她身上以猫眼睥睨她,她的记忆不知为何就如潮水一般缓缓回来了。
关于隔壁戴维斯家发生的一切,那可怖的景象,还有最后她见到的那个神秘的女子。那个女子对她做了什么?是记忆消除吗?类似电影《黑衣人》里面那个照相笔的功能?那人会不会就是安极力向她证明存在的所谓“猎人”?尼雅对那神秘女子一无所知,她只能挪开黑糖,一边嘟囔着“你这只怂猫一到关键时刻就跑得没影”,一边努力支撑着身子爬起来,趁着记忆还新鲜,她抓起笔在纸上飞快画下了那神秘女子佩戴的银色挂坠——梭形长盾之中雕刻着一匹扬起前蹄、背生双翅的天马,这个标志会是一个关键的线索。
“铛~铛~”窗外传来了议院大钟响彻伊斯罗廷的报时声,刚画完标志的尼雅拿过搁在桌面上的怀表一看,时间是正午十二点。她冲出了寝室,望向外面的客餐厅里完好无损的自家窗户,窗外是罕见的明媚骄阳。她里里外外搜寻一番,未见小海伦。
哈利温太太和老富勒呢?还有阿米莉亚·戴维斯呢?她最终怎么样了?一肚子疑问的尼雅立刻出了自家门。她先来到戴维斯家门口,门是紧锁着的,敲了半晌,门内没有半点反应。反倒是将主屋中的哈利温太太吵得来开了门。
“尼雅?你这会儿做什么呢?”哈利温太太困惑中带着一丝不满问道。
“戴维斯太太呢?小海伦呢?”尼雅忙询问哈利温太太。
“什么戴维斯?小海伦又是谁?”哈利温太太费解地望着尼雅,“我不是与你说过,那间屋子还没找到租客呢,是空屋。”
尼雅张口结舌地望着老太太,那神秘女子用手指点着她额头说的那句“忘了这一切吧,这是为了你好。”的声音仿佛又一次在耳畔响起。难道哈利温太太也被消除了记忆吗?可为什么我还记得这一切?
“尼雅,你今天怎么回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今天也没见到你去上班呢。早上你的同事丹尼斯来找过你了,我说你在睡觉。他就没打扰你,离开了。”
尼雅默了片刻,问道:“哈利温太太,今天是几号?”
哈利温太太望着她,仿佛像在看一个傻子,回道:“你睡糊涂了孩子,今天是11月21日,火曜日。”
“哈利温太太,麻烦你把那间屋子打开让我瞧瞧。”尼雅沉声说道。
哈利温太太不知道尼雅发什么疯,但见她如此坚持,她也顺了她的意。尼雅的隔壁屋被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打扫得一尘不染,窗玻璃完好无损。戴维斯家所有在此居住的痕迹都被抹去了,就连受到牵连的哈利温太太家的窗户也被修复如新。
尼雅又跑下楼去,询问老富勒昨天发生了什么,老富勒不明所以,只说昨日一切如常。其他的人,尼雅恐怕也不用一一去问了,这栋公寓楼里的住户恐怕全部都被清洗和修改了记忆,唯独尼雅还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夜之间,所有知情者的记忆都被掩盖和修改了,所有虫群冲击留下的痕迹也被修复了,而戴维斯一家在这个世界留存的所有痕迹也都被抹除了,这是何等的执行力?那个神秘女子,她一人不可能做到,她背后必然有一个组织在做这样的事——处理神秘事件,掩盖神秘事件对普罗大众的影响。
等等!尼雅悚然,忙不迭地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冲入寝室,打开自己上锁的抽屉,她的笔记本、计划表等等手记全都锁在这里面。其中笔记本、计划表等相当一部分的内容,是她用汉字书写的,如若这些东西也被那神秘女子及其同伙看到,必然会对她起疑。显然他们不可能识得汉字,但肯定是能明白这是一种相当成熟的文字符号。为什么一个普通的、没受过什么教育的送报员会懂这样一种古怪的文字符号?这必会使他们起疑。尼雅起初用汉字书写,一是出于习惯,一时之间还真改不过来,二是因为本尊尼雅根本不识得多少单词,难以支撑她用拉莱耶语进行写作。她也想到过如果让人看到汉字会是隐患,所以才会将这些手记尽量锁起来。她也没想到自己会遭遇到这样的事,会有可能被人搜索隐私来窥探。
尼雅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抽屉锁似乎没有被撬开的痕迹,但这不代表那伙人就没有打开这个抽屉搜查,这一把简单的锁,根本不可能挡住这样一群会魔法的人。
还有自己放在包里尚未来得及寄出的那封信,幸亏她谨慎,不仅把安的来信给烧了,回信中也只有寥寥数语,无关紧要。否则她起死复生的秘密也要藏不住了。她又仔细查了查未寄出的信,信的封口不曾打开,但同理,也不代表那伙人没有看过这封信。
但无论如何,尼雅心知自己已经进入了某群相当危险的人的视野之中,她昨夜的表现,虽然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身手十分敏捷的普通人,但若要仔细推敲,也能看出其中的异乎寻常之处。也许此时此刻,她已经在那个神秘女子所在团体的监视之下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尼雅双臂撑着桌沿,默然站立了一会儿,做出了决定。
按照对正常人的判断,她眼下其实应当被消除了记忆。但实际上却未能成功,原因不明,很有可能是黑糖改造她身躯留下的作用,当然也有可能与她起死复生有关,其中的原因目前情报不足,难以推测出来。她记得关于戴维斯家的一切,这件事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也许黑糖也知道,但没有人在乎,毕竟它只是一只猫。但神秘女子那一伙人必然是不知情的,只是因为搜寻到了自己身边的一些可疑的物品,以及自己昨夜的表现,让他们对自己起了疑心。如果此时她身边存在监视人员,那么她就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她要表现得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就像被抹除记忆的哈利温太太和老富勒一般。
当然,尼雅本身也有强烈的寻找猎人团的意向,但问题是她现在还不能确定那神秘女子所在团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团体,不能冒然尝试进入这个团体或者过早地暴露自己的特殊之处,否则有可能会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她默默地将自己方才画下的那幅盾牌飞马的标志画给叠起来,收入贴身的口袋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去了厨房开始为自己准备午餐。内心之中她十分忐忑,但愿方才她跑上跑下,询问哈利温太太和老富勒关于戴维斯家和昨天发生的事这一幕,没有引起监视人员的注意。但尼雅有一种预感,也许她没有被消除记忆这件事,是瞒不住的。眼下她的大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站在灶台前,看着自己被补充完备,一颗土豆不多,一颗洋葱不少的蔬菜筐,她心下拔凉拔凉的。这帮人连她昨天做饭时遭到虫群攻击的细节都关注到了,为了让她以为自己吃下了那顿饭,并且下午正常地去买了菜,他们不仅帮她收拾了灶台,甚至补充了她的菜篮子。也许她真的要想办法对付一群有组织且拥有特殊能力的团体了。
而关于可怜的小海伦和阿米莉亚·戴维斯的下落,她猜想肯定是被那个神秘组织给处置了,不知道送到哪个神秘的机构之中去了,眼下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思去关注她们的下落了。可怜的戴维斯一家,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落到这步田地。那虫群是怎么回事?阿米莉亚·戴维斯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鼓动着的仿佛已经有自我意识的胎儿又是什么……尼雅心存好奇,但同时又因未知的戒惧,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
她还记得那个墓园里的神秘女子告诫她:不要聆听呓语,不要好奇探寻,守住心灵的清明。
她默然看了一眼自己触碰到那腹内蠕动胎儿的右手小臂,心想恐怕真的没办法在这个世界里过平淡的生活了,她望着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脚边的黑糖,轻声道了一句:
“你觉得我该不该迈进那个世界去?”
黑猫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发出了轻轻的呼噜声。尼雅觉得自己问得很蠢,她心知肚明,她已然身在局中了,这只黑猫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
11月21日,火曜日,傍晚。尼雅立在发刊仓二层的主管办公室,被主管赛门·布里奇狠狠骂了一通:
“下次再无故缺勤,你就不用干了,收拾铺盖走人吧!”虽然布里奇怒不可遏,但他也不能就此解雇尼雅,因为劳动合同规定无故缺勤三次才能解雇雇员,这是议会去年将《工厂法》扩大到了“有雇佣劳动的全部地方”所得来的结果。尼雅自知理亏,也没有多做反驳,面无表情地承接了赛门的怒火,并接受了对她的惩罚,那就是她今夜除了要完成既定的派报任务之外,还要无偿地给仓库做搬运货物的工作。
她在布里奇阴沉的目光中走出了办公室,去领了报纸,出门时又一次恰好遇上了她的好同事丹尼斯。丹尼斯上来嬉皮笑脸地打招呼:
“呦,小懒猫,睡醒啦。”
“小懒猫”的称呼让尼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语气不善地瞪着丹尼斯道:“听说你早上来找我了,为什么不喊我起来?”
“喊你也没用啊,我来给哈利温太太送报的时候你已经妥妥的迟到了,不如让你多睡一会儿,反正缺勤一次你也不会被开除。”丹尼斯理直气壮。
尼雅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径直准备去送报去了。丹尼斯在后面喊她:
“喂!你隔壁那户人家是不是搬走了?我早上去敲门没人应,她家的报纸以后咋办?”
尼雅浑身一震,顿时驻足,回头望向丹尼斯。丹尼斯见她一脸惊愕,有些困惑,道: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还记得我隔壁那户人家?”尼雅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走近丹尼斯身前,压低声音问道。
“记得啊,不就是那户姓戴维斯的嘛。她家也订了报纸,昨儿还在呢怎么今天就搬走了?我问了哈利温太太,老太太跟失忆了似的,说那户人家根本没租出去,是不是老糊涂了?”丹尼斯道。
莫非是那伙人消除记忆时漏掉了丹尼斯?看来,要彻底消除一家人的社会关系可没那么容易,送报员更是在容易被忽略的行列。顿了顿,尼雅又蹙起眉头来,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思索了片刻,她望向丹尼斯,突然扬起了个罕见的笑容,让丹尼斯觉得十分新奇。只听尼雅道:
“对,他们老家有急事,紧急搬走了,以后他们的报纸就别送了。”说这句话时,一个大胆的念头逐渐在尼雅心头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