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神域

作者:书自清

时间是午后,整条街上人流三三两两,多宝阁更是门可罗雀,但好在总算是开张营业的状态。

安娜在前,推开了多宝阁的店门,叮叮当当,头顶的门铃发出一阵响动。尼雅跟在后面,顺手关上了门。

不远处的柜台后,一须发皆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年白人男子从报纸后抬起头,透过镜片上沿看向门口走进来的安娜和尼雅。他锐利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尼雅和安娜,大概就知道她们并不是来买东西的,于是只是例行公事般道了句:

“欢迎光临本店,各类原装、二手?礼品都有,您随意瞧看。”

安娜和尼雅装模作样地在店里转了一圈,假意看看商品。这?店里确如店主所说,是以售卖或收购各类礼品、纪念品、摆件或玩偶为主要的营生,原装的礼品都放在最显眼最郑重的位置,显然是最昂贵、最好卖的,而边边角角的货架之上,则摆了不少?二手?的物件。每一个二手?物件,都会在相对不起眼的位置被镂刻上多宝阁的印鉴。且擦拭的干干净净,摆放得整整齐齐,井井有条。

不得不说这位店主真的是十分爱干净整洁,让尼雅这?个轻微强迫症患者加洁癖患者感?到非常舒适。

二人浏览完店铺的全貌,便一同凑到了柜台的近前。

安娜在与成年人交涉方面比尼雅稍显擅长一点,所以由她主谈道:

“店主,向你?打听个事?儿,方便吗?”

老店主慢条斯理地整理好报纸,一丝不苟地搁在台面上,摘下老花镜挂在脖子上,然后道:

“二位女士要?打听点什么事??先说好,消息才是我这?店里最值钱的商品。”

这?店主有意思,尼雅觉得十分有趣。

“好说,只要您能给我们解惑答疑,价钱都好说。”财大气粗的麦克莱恩大小姐什么时候因为价钱苦恼过。只有贫穷的尼雅在一旁担心老店主漫天要价。

“哈哈哈哈,好,我就喜欢女士您这样尊贵大气的顾客。”眼见着大肥羊出现,老店主登时喜上眉梢。

安娜挑眉,看向尼雅。尼雅将进店前已经事?先取出来、用黑布包裹着的八音盒搁在了台面上,解开了黑布,道一句:

“请过目。”

老店主显然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八音盒,但他城府极深,面上不动声色,从口袋里摸出一副白布手?套戴上,重又架起老花镜,小心捧起起了八音盒,仔细端详。

“是您店里卖出去的物件吧。”安娜问。

“是。”老店主承认得很爽快。

“现在看来,与您出手前,可有什么变化?”安娜又问。

“二位女士想听表话,还是里话?”老店主将八音盒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搁回了黑布之上,摘下老花镜问道。

“您说笑了,我自然是都想听,价钱不用担心,您尽管说。”安娜一面说着,一面从手?包中取出了支票和笔。

啊……万有的钞能力,万恶的资本家……尼雅内心嘀咕着。

一见她不是来虚的,老店主当即爽快道:“表话是,掉了不少?漆面,多处产生破损,内部有部分零件损坏,已近乎于废品了。里话是,这?八音盒更邪乎,更阴森了,您二位得尽快找渠道处理掉,本店这?里可没有办法处置了。”

“看来您不是一般人……”安娜压低声线道,尽管这?店里除了他们三个人再没别人了。

“您二位也绝非寻常人不是吗?”老店主并不愿意透漏自己的身份,但显然他对神秘世界有所涉足,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且狡猾如狐。

“既如此,我想知道这?八音盒的来历。”安娜问出关键。

老店主抬起手?来,道了句:“稍等,我去后面查一查资料。”

他钻进了店铺后场去,忙活了半晌,提了个账本出来。尼雅和安娜在店里足足等了一刻钟时间,已然有些不耐烦了。在此期间,她们还需要?时刻注意八音盒的状态,提防着它突然发难。不过?这?八音盒自从昨夜作妖之后,就好似彻底成了个死物般,寂静无?声了。

“找到了找到了,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这?八音盒的买卖记录,我都记得很清楚,您二位可以瞧瞧看。”他将账簿摊开在二人面前,指着账面解释道:

“这?八音盒是去年年末,12月25日进的二手?货,卖方亲自带着货品来卖的,登记姓名叫做丹·格里斯,这?是他的签名。那位顾客,我记得是位年纪稍大的绅士,身材中等,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蓄着两撇修剪精致的胡须,戴着单片镜。”

单听这外貌描述,很像是伊斯特伍德教授本人,安娜仔细辨认了一下签名,但因为她不是字迹专家,也不熟悉伊斯特伍德的手?写文字,因而没办法确认就是伊维特伍德本人的字迹。

老店主补充道:“这?位顾客很特别,我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他要?求我要?与他通信,告诉他八音盒的买家,他需要?知道买家是谁。这?很奇怪,应该说是完全反常的。”

安娜挑眉道:“所以你就告诉他了?”

“正如我所说,我所做的不仅仅是礼品生意。”老板似乎一点也没有愧疚之心,看来单纯是个唯利是图的家伙。

安娜虽内心升起鄙夷之情,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买家的情况,你?有记录吗?”

“有。不过?二位,难道不是从买家手?里拿到的八音盒?”

“这?个你不需知道,你?只需要?回答我们的问题。”安娜看着老店主,眸光中已带了几分压迫的冰冷情绪。

这?老店主显然也不是个善茬,不过?也许是不想得罪金主,他谑笑一下,服了软。翻了几页账簿,翻到了今年4月29日这一天,指着其上的一行记录道:

“就是这位名叫杰弗逊·戴维斯的客户,从四月底就看中了这?个八音盒并预订了,一直到6月8号才买下来,还要?求刻字。”

“看中了是怎么看中的,一眼就相中了?还是你为他做了推荐?”安娜确认道。

老店主道:“这?个人一看就是个没钱的穷酸工人。最初进我的店里,也不知该买什么才好,挑挑拣拣了半天,才来问我,说是想要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不要?太贵。我就指了指二手?货的货架,让他自己去挑。女孩子嘛,肯定是喜欢八音盒之类的,他就一眼相中了。然后非要?做预订,我说我这?店里不预订,客人来了要?买我也拦不住。我说我可以给你?做个登记,但不负责给你?留货。所以他就签字登记了,之后几乎隔三差五地要来店里一趟,确认八音盒还在。”

尼雅问道:“他是否打开过?八音盒,播放过里面的音乐?”

“放了呀。”老店主道,“第一次就放了,一放,就相中了。之后他每次来都要放一回音乐听,那音乐可诡异了,我听着浑身不舒服,他倒是听得如痴如醉。”

尼雅和安娜不禁相视一眼,看来这杰弗逊·戴维斯有可能是个精神力有些特别的人,他、还有小海伦,乃至于艾米莉亚,他们一家人似乎都有一点神眷者的表征出现,但又不像是完完全全已经自我觉醒的神眷者。

尼雅觉得后背发寒:这?一切……是不是也太巧合了?怎么杰弗逊·戴维斯就这?样拿到了这?个八音盒,而我恰好又成了他的邻居,最后这八音盒就到了我的手?上?总感觉,像是被故意安排的。

但又有谁有这?个能耐安排这?一系列如此巧合的事?件?难道是神祇吗?

安娜想了想,最后问道:“那么这?个丹·格里斯,他既然要你?告知他买家是谁,你?应当有他的通讯地址吧。”

“有,怎么,二位女士也想要吗?这?个得另外加钱。”老店主道。

安娜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并起食指和中指在台面上敲了敲,意思是:继续,别废话。

于是老店主将地址手?抄下来,递给了安娜。安娜接过后,和尼雅凑在一起看了一眼地址,顿时有些吃惊,因为这个地址上写着托灵顿镇南山村中的一户民居。这?托灵顿镇位于平斯克郡,已经出了伊斯罗廷城的范围,在古藤堡区以北。托灵顿镇就是因托灵顿山脉而得名,这?座山脉是古藤堡矿山山脉的余脉,毗邻古藤堡,距离可能也就二十公里远。

若说这?其中和古藤堡矿区事件没有联系,尼雅和安娜可绝不相信了。

安娜最后向老店主提了个问题:“你?可知道销毁八音盒的渠道?”

老店主呵呵一笑,道:“我只是个卖货的,哪里知道销货该去哪儿?”

安娜可真是鄙夷这个家伙,她在支票上写了一串数字,展示给老店主道:

“就这个数,多了不会再给。”

老店主仔细一看,乐呵道:“好的,尊贵的女士,感?谢您的慷慨。”

尼雅一看那数,估计够这?家店铺一整年的营销额了。正应了那句话: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她觉得安娜可能不大适合做生意,她这也实在太慷慨了,也许这就是贵族富豪的金钱观吧。

下次谈生意,尼雅决定得自己亲自上阵,不然……这钱花的也太冤枉了,尽管不是她的钱,她也很肉疼。

二人离开了店铺,并上了马车,安娜让托马斯先将车驶到僻静的、可以监视到这家多宝阁的小巷之中,然后便静等起来。尼雅大概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怀疑那老店主可能在撒谎,是想看看他会不会之后去与什么其他人物接头。

?授在这方面倒是很警惕啊,之前开支票那么慷慨,多半也有可能是想让那老店主对她们放松警惕,让他误以为她们是人傻钱多的两个涉世未深的姑娘。

“尼雅,你?觉得这?个老店主有没有问题?”在车里待着太无聊,安娜于是起了个话头,轻声询问尼雅。

尼雅思?索了片刻,分析道:“问题应该是有的,这?老家伙死要钱,像是故意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总让我感?觉不对劲。而且他一眼就认出那八音盒了,账本、登记簿这些东西都像是故意早就做好的。他店铺里很规整,什么样的物品摆放都非常有次序,但是他却在后场找账本找了半天,我不认为他的后场能乱到让他找了一刻钟都没找到账本,也许他是在后面做了什么事?,秘密通知了什么人也说不定。”

安娜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赞道:“可以啊,尼雅同学,洞察力非凡。”

“多谢教授夸奖。”尼雅半开玩笑地回了句。

“那我再出一题考考你?,答错了,就罚你?不许再喊我?授。”

尼雅不敢吱声,她觉得安娜又在给她挖坑。

安娜也不等她回应,直接就提问道:“我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授……你这?是耍赖皮,我怎么能知道你?的生日……”

尼雅话还没说完,安娜就打断她道:“昨天就是我的生日,12月5日。”

尼雅顿时瞠目结舌,安娜却笑道:“昨天我过?得很开心,这?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一次生日,因为有你?陪我吃饭、聊天、散步。28年了,我都没好好过?一次生日,因为我的生日与母亲的忌日靠得太近了。只差了一天,今天就是我母亲的忌日。父亲昨天出门,也是去给母亲扫墓并且拜访我母亲的家族去了,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撇下我离去,从不带上我。他是怕……我母亲的家族那里会责难我,他们认为我母亲的死,是我出生造成的。”

尼雅忽然想起昨天安娜那一身特别的装扮,以及特意画的妆,难道是因为过生日的缘故吗?这?是她给自己庆祝生日的方式吗?

尼雅心间酸疼:“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就……提前准备……”

安娜摇头道:“我告诉你?这?个,不是为了要?你?的礼物的,尼雅。我只是有些感?慨,杰弗逊作为一个父亲还是很称职的,他会亲自来礼物店里挑选礼物,尽管囊中羞涩,仍然会费尽心思?攒钱,时常来店里看,殷殷切切希望礼物不要?被买走。

我父亲很疼我,自小到大,他也没少送我礼物,但从不是在生日这天。杰弗逊这?样一个好父亲,最终还是被恶毒之人给害了……我最初只是出于好奇心调查这件事,但现在,我想我得替戴维斯一家讨个说法。”

“安娜……姐……”虽然安娜耍赖,但尼雅仍然顺她的意愿,不再称呼安娜“?授”,不过?她仍然不大能直呼其名,于是别扭地加了个“姐”的后缀,接着认真道一句:

“生日快乐。”

安娜笑了,眸光晶莹,她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尼雅头上的宽边帽,以至于帽檐落下遮住了尼雅的视线:

“谢谢你?,小傻瓜。”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安娜是射手座的姑娘。已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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