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娇

作者:真水无香

这天早上,齐氏收拾停当,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拿着账簿往前院而来。

祥合院内,那氏刚诵完经,喝过养生茶,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就听得刘婆子低声道:“二房齐夫人来请安。”

“让她进来吧。”那氏缓缓睁开眼,一抬眼,给她捶腿的小丫头低头出去了。

“老太太吉祥。”齐氏进门后行了礼,待那氏叫人给她搬来洒螺钿嵌珐琅面乌木包边鼓凳,她才挨着边儿坐下。她也听说有的婆婆待人和善,媳妇每日来请安时,行礼只是做个样子。可那氏不这样。齐氏每念及此,心里却不敢有怨尤。退一步,她又与长房对比,心里好受了很多。

齐氏说了些问候的话,才把这些时日宅中支出报给那氏听。“大爷要去莘州上任,安置打点照惯例支了五十两银子……”

她眼风带见那氏面上僵了一下,心里有数,继续往下报,“韩大夫人看病,购买药材支了五两银子……”

那氏打断她道:“找医馆大夫看过了没有?老是抓药,也没见她来前院请安,可见治得效果不好。”

齐氏忙道:“媳妇近日忙碌,还没有过问。这是媳妇的疏漏。”

那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齐氏道:“银子是长房柳姨娘领走的。”长房内宅是柳姨娘当家,银子拨给她也合例。

刘婆子从外头进来,给那氏换了杯热茶,觑了眼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刚才二姑娘出门说是给韩大夫人抓药去了。”

那氏瞟一眼齐氏,齐氏道:“她没从我这里申领银子。”

那氏摇摇头道:“二姑娘这丫头,让她出门去了一趟江都,原想着会长些见识的。谁知回来后,瞧着也跟以前差不离,还是个闷性子。”

齐氏有些疑惑,“司钰还说她二姐姐变得能说会道了。”

“嗨,小孩子家知道什么啊。”那氏不以为然。

“是,老太太说得对。不过司钰可不是小孩子了,翻过年就十五岁。若是宫中明年大挑的话,司钰该怎么办才好?”这是齐氏心头的难题,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急切。

先帝建立大尚朝后,授予一大批功臣勋爵之位。佟家的祖上就在其中。佟托哈是第二代,爵位降位传三代。可以说京城像佟家这样的不少,因此佟司钰若是被大挑入了宫,属于那种压根儿不起眼的,即入不了皇上的眼,诸阿哥皇子也别指望。

这都是预料之中。齐氏最怕皇上将她指给不入流的宗室子弟,那才是倒了八辈子霉呢!所以她用最热切的目光看着那氏。

那氏沉吟着没说话。阳光透过窗格子照进来,那氏的脸半边被照亮,半边有阴影。齐氏偷眼看去,觉得坐在黄花梨如意云头纹六方扶手椅后的这个老太太让人琢磨不透。她鼓起勇气道:“老太太,司钰可是老太太嫡亲孙女。她若是嫁好了,以后有的是时候孝敬老太太。”

齐氏加重了“嫡亲”这两个字的语音。

长房有四个姑娘,佟司铙、佟司锦、佟司钥和佟司铃。佟司铙已经出嫁,后头两个是庶出,她们就不用提了。佟司锦是嫡出,可那又怎样?

佟司锦的亲亲祖母苏氏早就去世了。坐在扶手椅后的老太太那氏是佟托哈的侧妻,佟司钰的父亲佟福泰是那氏的亲生儿子,佟司钰是那氏嫡亲的孙女,这话说得绝对没有错!

那氏终是开了口,“司钰的事情我知道了。”

齐氏心头喜了一下,她赶紧补了一句,“若是提前跟宫中贵人说好,让贵人撂了司钰的牌子,我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大尚朝有规定,适龄女子只有经过宫中大挑,没被选中撂了牌子,才可以自由许配人家。

那氏道:“司钰前头还有司锦,她不嫁的话,也影响到司钰的婚事。”

“二姑娘不是许给吉家了吗?”话说出口,齐氏才觉出不妥,她讪讪地又加了一句,“唉,只可惜吉家小子没了。多好的亲事白搭了。”

那氏也跟着叹了口气。吉日嘎朗是扎萨克台吉,爵位没佟家高。外头人都说吉日嘎朗得皇帝看重,以后必前途无量。以后不以后的,那氏倒不注重这个。那氏虽然没有明说,早就考虑过了,只有佟司锦嫁得底了,二房才不会被长房压着。也别说她偏心,谁的儿子谁疼!这个哪能明说?所以她只是叹气,把手里的佛珠捻了一遍。

正在这时,刘婆子进来道:“长房杨姨娘的亲兄弟想见杨姨娘一面,说有家事要商量。”

“杨姨娘只有一个亲哥哥吧?”

“是。”刘婆子应了声。

“有没有说什么事情?”

“回老太太的话,他没有说,倒是面上看着有些急。”

“罢了罢了,让他去见吧。”那氏摆了摆手。杨姨娘原本就是柳姨娘跟前的丫头,她哥找来无非是揭不开锅要银子,让他们闹去!

齐氏在一旁听得心痒痒,她一回到香合院,就让心腹丫头翠环去清合院打听情况。

同样感兴趣的,自是同一个院子里的柳姨娘,她扒着窗格子往外看。

杨中仁得了允许,快步往后头的清合院而来。进到柳姨娘的屋子里,他一屁股坐到杌子上,对一脸惊疑的杨姨娘道:“平河出事了!”

杨姨娘脸变得煞白,抓紧手里的帕子问:“他到底怎么了?”

杨中仁便把杨平河将桐花馆的暗娼莺莺不小心打死,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杨姨娘跌坐回玫瑰椅中,抖着唇道:“人命关天,这可如何是好?”

“只要有银子,那暗娼的兄长便不再追究。要知道卖良为娼会被朝廷治罪的。”杨中仁见杨姨娘慌成这样,心里有了数。

“要多少?”

“四十两。不多。”

“这还不多?”杨姨娘眉尖蹙紧,脱口而出。

“姑奶奶啊,要知道人家莺莺才十五岁。大好的年龄命就没了。一条人命啊!你说多不多?”

杨姨娘恨恨地道:“我是说我拿不出四十两。”

“啥?四十两你也拿不出来?”杨中仁站起身来,打量着屋子四周,“你看看你,这住的,身上穿的,怎么会连四十两都拿不出来?我不信!”

杨姨娘拿帕子按按眼角,一甩帕子道:信不信由你!平时让你们管好平河,你们就由着他,现在闯祸了,又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