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娇

作者:真水无香

贾嬷嬷对佟司钰的表现满意地点了头。静妃娘娘才与自己说过,她已经与太后商议过,今年大挑会给义郡王好好地挑个嫡福晋。能当上阿哥嫡福晋的,必是母族家里有势力,又受到过严格的教导。到时候自有嫡福晋去管教佟司钰这个庶福晋,自己也能歇口气,不必像现在这么操心了。

次日,佟司钰倒没有太多纠结。她在义郡王府已经无路可走,只有想到廖五爷心里才稍许好受些,感觉日子没那么难过。用过早饭后,她忍着,才没将头一晚已经看过的衣裳打开来再看一遍,只是拿出首饰盒,在里头挑选下午要戴的簪子和绒花——那根嵌了粉晶的发簪,是珐琅彩的,应该很衬自己的肌肤。衣裳都这般素净了,得戴那朵大红色的绒花吧……

心里存了想要外出的想法,佟司钰只觉得时间格外难捱,好不容易等到用完午膳,她终于能指挥翠环去让人备车驾。又在翠瑶的服侍下,精心地打扮了一番。她看着铜镜照见贾嬷嬷往门内时不时张望的身影,也没回头,笑道:“嬷嬷跟我一道去湖潭寺吧。我到底年轻,没经过事情,还需要嬷嬷指点。”

贾嬷嬷从宫里来这郡王府,是得了静妃娘娘的命,表面上说是义郡王需要宫里老人照顾,实际上她是来看着佟司钰的。这便是她的分内事儿。她闻言撇嘴道:“老奴可没那个雅兴,庶福晋还是自个儿去吧。早去早回!”

佟司钰内心一喜,她还真是怕贾嬷嬷跟了去。有这么一个丧门星在身边,自己别想跟廖五爷搭上话。虽是这样,她面上也没露半分出来。丫头们收拾打扮好自己,外头又有人来传,说是车驾已经备好,她才抚抚身上那月白色牡丹纹织锦旗装门襟,又摸摸头上的绒花,从绣墩上站起身来,搭着翠环的手款款往二门处走去。

一辆车驾已然停在那里。佟司钰脚步一顿。郡王府的车驾都是建府时,由内务府按制式打造配给的,上面均有郡王府的明显标识。而眼前这一辆是府里后来才添制的,看上去远没制式的那种气派,也无王府的标识。

“贾嬷嬷说这是爷吩咐的。”翠环低声说道。这显然是没把佟司钰当成一回事儿,她垂着头,准备迎接佟司钰燃烧怒火。

佟司钰较咬了一下涂得红红的嘴唇。本来她出门前心里紧张,还有犹豫,但此时她倒是下了决心——既然义郡王做得了初一,自己就能做十五。没标识的车驾,全京城哪里都是,自己想见个什么人说什么话,都不会引起注意力。想到这里,佟司钰脸上的神情反倒是轻松起来,她由翠环扶着登上了车驾。

*

要说湖潭寺平时就热闹,晨钟暮鼓,声音洪亮悠远。寺院中摆放的宝鼎圆香炉里终日香火不断,散发着阵阵烟气。而这一日因为佛诞节的缘故,寺院里更是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住持们迎佛诵经等一系列仪程足足持续了整个上午。到了下午时分,香客们渐渐散去,寺院里倒显出了几分幽静的味道。

这湖潭寺离京城不远,建在一座坡度平缓的土山之上。这土山以前光秃秃的,自从香火旺了之后,便有僧人在山上种菜植树。这些年下来,整个山体绿意盎然,前面部分是寺院的主体建筑,后面有一大片屋舍,里头住着各色人群。有受雇给寺庙种田地的农人,也有慕名而来长住于此的香客,还有来寺庙里避难的江湖之人。

与前头庄严肃穆的寺院相比,后头俨然就是一个烟火气息十足的市井场所。廖知隆在这里就有一个落脚之处,是从流浪汉手里得到的。他有时候会来这里歇息,没人知道他是国公府里的爷。

是的,在英国公府里,见面谁人不恭敬地称他一声爷?可他知道,背地里没人能看得起他。以前就是这样,他是庶出的儿子,生母身份低微卑贱,又因为长相随了生母异常英俊,生生地将嫡出的儿子比了下去,因而遭到府里当家主母的打压和辖制。

就在这样充满矛盾的环境里长大,廖知隆变得敏感又脆弱。他学问不错,在京城贵族子弟圈子里以绘画和赏玩古画出名。可国公府不需要这样的虚名,府里的爵位来自于上一辈得皇上的恩赐,但家道衰落得快,亟待年青子弟担起兴旺家族的责任。

皇上定都京城之后,朝廷需要大批的有志之士,重开科举,招纳贤士。这让国公府的老太爷对廖知隆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但现实往往是令人失望的。

廖知隆看似仪表堂堂,文雅风流,但对于功名所考科目只觉味如嚼蜡,内容面目可憎。不仅如此,廖知隆又惹上了麻烦事儿,就是之前佟家一只荷包引发的官司。

这彻底揭开了廖知隆所作所为的面罩。原来他强占人妻,苦主自缢后,他还殴打害死苦主的丈夫。后来老太爷押着廖知隆主动投案,又拿出五十两银子让黄瘸子撤案。廖知隆从顺天府全身而退,但国公府被弹劾之后,被皇上着仅降等。国公府原本就是三等公,现在变成了侯。

廖知隆在侯府里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他尤其被引人笑谈的,则是这一切却是因为他收了佟家一位婢女的荷包引起的。

当时始作俑者,明明是佟家二房嫡女佟司钰,为何却变成了身份低贱的婢女?!

廖知隆愈发觉得世道不公,他愤愤不平。这一回他怨恨的目标便是佟都统家二房嫡女,即佟三姑娘。若不是她私相授受,下贱地送自己荷包,自己与那黄瘸子之间的丑事儿,又怎么能以官府上门的方式,堂而皇之地暴露于国公府上下之人跟前?

最为可恨的是,到后来佟家却说,送自己荷包的是三姑娘的婢女。堂堂一个国公府里的爷,却接受一个婢女送的荷包,被京城所有的人传为笑谈。这真真是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