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娇

作者:第一只喵

五更鼓响时,寝间依旧没有动静,外间值夜的花茵与新荷共卧一塌,都有些犹豫该不该上前叫人。

“昨夜直到四更……”新荷说着话,脸上有些红,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花茵知道她没说出口的意思,昨夜里面三更就寝,动静一直不曾停过,四更近前才要水洗过去睡,如今堪堪刚过了一个更次,若是这时候就叫醒,感觉好像是有些太紧迫了。

却在这时,隐约听见吱呀一声,床又动了起来。

花茵觉得脸上有些热,连忙起身披衣,正要出去备水,耳边传来女子柔软哭泣的声音:“不要,求你……”

这一声黏、涩、滞,哀恳可怜中又带着无尽的诱惑,花茵觉得心里忽地颤了起来,那脸上像是火烧着了一般,连眼皮都不敢抬。

里面很快安静下来。

花茵抿着唇迅速收拾好裴寂平素上朝要用的东西,忍不住想,谁能想到素日里不苟言笑的三郎君,在枕席之间,竟然如此纵情?

然而刚才那一声低唤,连她一个女人都抵挡不住,何况男人。

脚步轻响,裴寂从内室走了出来。

衣服已经结束整齐,发髻也梳好了,俨然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玉裴郎,唯有凤目中残留的一抹春色,依稀让人联想起昨夜那个放纵不止的狂徒。

新荷端来漱盂沐盆,花茵忙凑上来,一同服侍着裴寂漱齿净面后,婢女们捧来饭食,胡饼脆香,馄饨鲜美,裴寂坐在食案前悄无声息地吃毕,漱口之后,低声道:“不要惊动娘子,让她多睡一会儿。”

裴寂走后,晨鼓敲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花茵心想,这么大的动静,便是想不惊动那位娇滴滴的小娘子,怕也是不得不惊动了。

果然鼓声刚停,便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沈青葙要起床,花茵连忙捧着巾帕走进去,问道:“娘子要起身吗?”

入眼看见红绡帐半开半合,露出内里疲惫委顿的人儿。软软的蜷成一团缩在床里,眼角含着泪,嘴唇上留着红肿,凌乱披散在枕头上的头发间露出一段粉颈,星星点点到处是浅红的淤u痕,锁骨u下的一团红尤其触目,一半露在外面,一半被丝被遮住,看不见了。

花茵一下子涨红了脸,无端又觉得可怜,心想三郎君那样的人物,怎么会这般不知道怜香惜玉呢?

裴寂骑在马背上,迎着晨风向前走时,自己也觉得纳罕。

他自问不是重欲之人,长安豪贵人家的男儿多半会在房中放几个美婢,但他从不曾有过,从前只觉得男女情i事可有可无,比起胸中抱负、诗酒文章,实在是索然无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见了她,情i欲如同波涛,翻涌不绝。

昨夜那般挞伐,她也是被折磨得可怜,她身娇体弱又是初次,他原该怜惜些的,只是一挨着她的身子,竟像是疯魔了一般,恨不能钉住了钉死了,让她无所遁形,只能牢牢地栓在他身上。

裴寂下意识地又摸了下心口处的锦囊,心想,今夜一定要收敛些,让她好好歇歇,别因此怕了他才是。

“三郎君,”黄绰从道旁迎上来,低声道,“查到了阿团,原本是沈家的婢女,后面被沈潜养在安善坊一处外宅里,阿婵是她女儿,还有个六岁的儿子金宝,如今母子两个都囚在霍国公府别院中。”

裴寂蓦地生出一丝怜惜,彼时在云州狱中,沈潜明知道沈青葙就在他处,却还是为着阿团母子两个,投向了齐云缙,在他心里,到底是觉得以他的为人不会把沈青葙如何?还是,更看重那母子两个?

“盯紧了,看看有没有可能把人弄出来,”裴寂低声吩咐道,“有消息随时报我。”

黄绰应声而去,裴寂低头筹划着,慢慢走进建福门幽深的门道,到宣政殿南墙下例行搜检时,黄衣的中官一边翻着裴寂的衣袖,一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沈白洛昨天夜半已经醒来,范中丞正在拷问。”

竟然醒得这么早?裴寂心中一沉,以沈白洛的伤势,以范温名声在外的酷刑,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该如何向她交代?

只是,神武帝已经明说了不要他再插手此事,以太子的处境,也是决计不能干预的,该怎么办?裴寂四下一看,见苏延赏已经搜检完毕正要进东閤门,连忙跟上去,低声道:“苏相。”

亲仁坊中。

“娘子,”新荷近前禀报道,“有个叫阿婵的寻到门前,一定要见娘子。”

“阿婵来了?”沈青葙心中一喜,忙道,“快让她进来!”

不多时,阿婵跟在新荷后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看见她就飞奔过来,含着眼泪跪倒在她面前:“小娘子,求求你,救救韦郎君吧!”

沈青葙吃了一惊,脱口说道:“策哥他……”

忽地看见新荷探究的目光,沈青葙心中一凛,连忙改了口:“韦郎君怎么了?”

“韦郎君着急搭救小娘子,跟韦家阿郎起了争执,被韦家阿郎用了家法,锁在房里不准吃饭。”阿婵眼泪汪汪,“小娘子,韦家阿郎怪他不该插手你的事,还怪他为了你到处求人,所以下了死手,打得韦郎君动弹不得,连三娘子求情都不行,一定要他答应再不插手此事才肯放他出来,偏偏韦郎君是个倔强性子,死也不松口,可怜他已经被关了整整三天,早起阿婵去看时,伤口都化脓了!小娘子,求你了,快去劝劝韦郎君,让他早些认个错出来吧!”

沈青葙心如刀绞,当着满院子的裴府婢仆却又不能露出来,只伸手去扶阿婵:“你先起来再说。”

手伸出时,衣袖向上一滑,阿婵瞥见嫩白的肌肤上一块触目的红痕,不由得问道:“小娘子,你受伤了?”

沈青葙急急缩回手,定定神才道:“我没事。你如今是在韦家吗,为何不回家去?”

“韦郎君原是要送奴回家去的,谁知刚到长安就挨了打被关起来,三娘子满心忙乱,也没工夫理会奴。”阿婵道,“小娘子,如今天色还早,要么这就过去韦家?”

沈青葙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一时却想不起来,只沉吟着说道:“我怕是去不了,阿婵,你去告诉韦郎君,就说我现在,我现在……”

她涩涩一笑,低下了头:“我现在很好,不用管我,让他快些向姑丈认错,快些请医用药吧。”

“小娘子不去吗?”阿婵眼巴巴地看她,“奴就怕韦郎君不肯信奴,要么小娘子给奴一样信物做个凭证?”

信物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给的,她已经从了裴寂,若是再纠缠不清,只会害了韦策。

不如彻底断了。

沈青葙一横心,道:“你告诉他,我这里一切都有裴郎君筹划,不消他再费心。”

她转过身,不再看阿婵:“快走!”

阿婵抽泣着走了,沈青葙一时想着与韦策的过往,一时想着他如今不知道伤得有多严重,正是心绪千回百转时,忽地一惊,这处外宅并没有几个人知道,阿婵一个婢女,又是怎么找过来的?

裴寂赶在最后一声暮鼓敲响前进了亲仁坊,刚踏进大门,郭锻便迎上来,低声道:“沈娘子那个婢女阿婵,今天突然找过来了。”

一个婢女,竟然这般神通广大。裴寂把手里的缰绳交给家僮,问道:“派人查了吗?”

“某已经让刘镜悄悄尾随探查去了。”郭锻道。

裴寂点点头,又问道:“她来做什么?”

“韦策被韦需关起来了,她来求沈娘子过去相见。”

裴寂低垂凤目,步子无端便慢了一拍,待走过内堂时,就见檐下一盏绛纱灯照着,沈青葙站在灯下,披着一身淡红的光芒,低声叫他:“三郎。”

裴寂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近前,搂住了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