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娇

作者:第一只喵

双脚踏上实地,沈青葙认出了眼前的人,齐云缙。

林中树木茂密,遮住了大半的阳光,昏暗的光线让齐云缙的神色越发显得阴鸷,枝叶间漏出来的一点光斑落在他眼角处,明暗对比,变幻莫测,沈青葙一颗心如?同擂鼓,咚咚咚地跳了起来。

是他,方才在马匹疯跑之前,她听见的那两声细小的风响是他弄出来的,大约是用什么东西击中了马匹,才让马突然受惊疯跑,裴寂的马突然狂奔,多半也是他动了手脚。

沈青葙努力冷静着心神,眼下只有他们两个,密林外最近的声响也隔着一段距离,赶过来还需要时间,她你梦乱了方寸。

搭在她腰间的手紧了几分,齐云缙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先听见沈青葙冷冷说道:“放开我?!”

齐云缙眯了眼,在昏暗的光线中,细细看她。她比起之前见面的时候,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像这般当面呵斥他的胆子?,从前她应该是没有的。齐云缙低下头,神色中露出玩味,低声道:“几天不见,你胆子?大了不少。”

下一息,沈青葙拿着手中的马鞭,用力向他打了过来,齐云缙不得不松开她,退后一步躲开,跟着一把抓住鞭梢夺了过去,竹制鞭梢凹凸的纹路重重划过手掌,沈青葙拧着眉,忍住痛意。

齐云缙拿着马鞭,把手有点潮,想来是她攥得太紧,沾上了手心的汗,小小的马鞭细软精致,在他看来不像武器,更像是玩具,齐云缙搓了下指尖沾上的汗,将马鞭塞进自己腰间,道:“沈青葙,某有话要跟你说。”

沈青葙看出了他与以往几次的不同。他没有对她动手动脚,他在忌惮应长乐,他不敢在这里动她。这让她多出几分底气,况且林外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公主府的人就快找过来了。

她得想法子?通知外面的人,她在这里。沈青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的地势,高声说道:“齐云缙,这里是公主府,不是霍国公府,我?是公主请来的客人,若是你敢乱来,公主头一个不会放过你!”

齐云缙觉得这话听起来很耳熟,略一回想,是了,方才应长乐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应长乐说的底气十足,因为她有这个能耐,而眼前的人么……齐云缙的目光移下去,发现她半掩在袖子?底下的手握着拳,袖口还有些微微颤动,她在怕。

齐云缙嗤笑一声,道:“放不放过的,都是后话,只说眼下吧。”

下一息,对面的人突然返身,向左边的空档跑了过去,边跑边喊:“来人……”

齐云缙一个箭步上前抓住,捂住了她的嘴,正要说话,脚底下突然一疼,她拼尽全身的力气,重重踩了他一脚。

齐云缙一下子?翻了脸。原本手上还?拿捏着分寸,此时手掌向上一挪,连嘴带鼻一起捂紧,冷冷说道:“不知死活!”

她无法?呼吸,眼见一张粉嫩的脸霎时间憋得通红,眼角闪着水光,应该极是痛苦,可她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瞪着他,柔弱中的倔强,绝不肯屈服。不知怎的,齐云缙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异样,手掌松开一点,低声说道:“你不乱叫,某就放开你。”

她在他手中,艰难地眨了眨眼睛,似是答允了。

齐云缙微微松开了手。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前起伏不停,齐云缙蓦地想起在青州刘四娘家里,她那时候穿了一件大红的纱衣,他一把撕开,看见了里面雪白的诃子?——不知道她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

带着茧子的手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想要去扯领口,腰间的金背刀突然被她握住,那刀太沉太厚,她的位置又不方便,一时间拔不出来,只两只手死死攥住,用力向外拉,高声叫道:“来人!”

齐云缙一只手夺回刀,另一只手又捂住她的嘴,再次恼怒起来:“沈青葙,你真是找死!”

就见她憋着气拼命在他手中挣扎,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齐云缙心里生?出一股隐秘的兴奋。

收好金刀,手掌搭上咽喉,正要向下,她却突然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

难道下手太重,把她捂晕过去了?齐云缙皱着眉,松开了手。

沈青葙很快睁开了眼睛,哑着嗓子?断断续续说道:“我?,不反抗,你别,动手。”

齐云缙嘴角微勾,一点稀薄的笑?,女人嘛,总要在他手里吃过苦头,才知道顺从是唯一的选择。

沈青葙不敢再喘气,极慢地调整着呼吸,问他:“你要跟我?,说什么事?”

马蹄声越来越近,现在,齐云缙也听见了。他想,如?今她的胆子?,真是大了许多。第一回在青州,第二回在云州,每次对上他时,她都害怕得浑身发抖,这次,却敢跟他动手,眼看跑不掉,还?有那份冷静拖延时间。

越发让他志在必得。

常年摸兵刃的粗粝手指压着咽喉上细嫩的皮肤,很快压出了一点红色,齐云缙低了头,眸中一点玩味,盯着她渐渐平静下来的神色:“沈青葙,某一直想不通,都是跟人睡,裴寂给你的好处难道比某多?为什么死都不肯跟某?”

眼见她平静的脸霎时间涨得通红,齐云缙嗤的一笑?,手指移上去捏住她的下巴:“还?是说,他在床上,更能让你满意?”

就见她通红的脸瞬间又变得煞白,齐云缙越发觉得有趣,慢悠悠地说道:“应该不可能,这种读书汉在床上都差劲得很,裴寂怕是从来都没让你快活过吧?”

林外的马蹄声越发清晰,沈青葙死死攥着拳,指甲刺进手心里,疼痛帮助她撕掉强烈的耻辱感,冷冷开了口:“齐云缙,你说有话要跟我?说,就是这些?”

“不是。”齐云缙很快答道,“你家里人答应了某许多事,却一件都没有办到,所以这些天来,某让他们吃了些苦头。”

沈青葙心中一凛,想要追问,却突然又反应过来,他说的家里人,应该是沈家。

一时间心绪复杂,不由得转过脸,道:“你不必拿他们来威胁我?,我?母亲已经和离,沈家人的死活我?不管。”

“是么?”齐云缙掀了下嘴角,道,“那么某就放开手脚,不论生死了。”

却见她突然向他身后看去,脱口叫道:“公主!”

齐云缙下意识地松开了,跟着也向后看去,下一息,沈青葙使出浑身的力气拔腿朝侧面冲了出去,边跑边喊:“来人呀!快来人呀,我?在这里!”

齐云缙突然觉得,眼前的猎物能带给他的乐趣,远比他曾经以为的,要多得多。他停顿片刻,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这才疾掠出去追上,一把将她抓住,耳边能听见清脆的马蹄声,外面的人已经冲进了林子?,齐云缙抢在最后一刻,低声说道:“裴寂正在议亲,沈青葙,你难道想做第二个阿团?”

眼见得她身子?一颤,眼中流露出愤怒掺杂惊慌的复杂情绪,齐云缙微微勾了唇,声音蛊惑:“我?帮你摆脱他,跟着我?,你最少也是个贵妾,若是哄得我?欢喜,便是娶你,也不是不可能,我?们这些人家,不像裴家那么多臭讲究。”

马蹄声越来越近,啪一声响,身后一鞭劈空而来。

齐云缙没回头,也知道是应长乐,闪身躲开,跟着一伸手,抓住了鞭梢:“公主。”

应长乐用力扯走鞭子,手腕一抖,又是一鞭子抽下来,叱道:“齐云缙,我?先前怎么跟你说的?”

“公主,”齐云缙又抓住了鞭梢,趁势松开了沈青葙,“某只是跟沈青葙说几句话。”

“松开。”应长乐不再跟他较劲,冷冷说道。

齐云缙松了手。

长鞭第三次抽了过来,齐云缙没再还?手,只稍稍一躲,让那一鞭重重抽在肩上,笑?了一下:“公主消没消气?若是没消,某再让公主抽几鞭子。”

“是么?”应长乐长鞭一扯,收了回去。

下一息,纤手一抖,啪,七宝长鞭又快又狠,重重抽在齐云缙脸上,应长乐声音冷淡:“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造次,记清楚你的身份!”

从额头到脸颊迅速肿起一道红痕,齐云缙抬着眉,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平日里生?冷不忌,似乎很玩的开,可一到这时候,君臣尊卑,立刻就分明起来,说到底,他们这些人爬得再高,在皇家人的眼里,也无非是贱奴。

“看我?做什么?”应长乐冷着脸,“不服?”

齐云缙很快说道:“臣不敢。”

他伸手拂开鞭梢,笑?了起来:“能得公主亲手赐鞭,臣不胜荣幸。”

“那就继续领赐吧!”应长乐气犹未消,话音一落,立时又是一鞭。

齐云缙只站着不动,任由她鞭打,相识这么多年,他多少也能摸清楚她的脾气,骄傲护短,如?今在她眼皮子底下被他偷了空子,自然得让她先消气,不过,只要她还没有把他踢到自己的圈子?外头,那么只要他挨过这顿鞭子,这事多半也就揭过去了。

“青娘!”林外一声唤,紧跟着裴寂催马跑了进来。

他已经换了一匹马,眉头紧蹙着,看见沈青葙时立刻加了一鞭,径直冲到跟前,弯腰抱起了她。

还?没来得及坐正,先已问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沈青葙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沉香气息,他跑得很急,额头上出了汗,香气被体温一烘,越发明显,让她陡然觉得心里安定下来。

裴寂小心将她放在身前坐定,两只手从腰间伸过去圈住了,这才又问道:“出了什么事?”

沈青葙沉吟着没有回答,先去看应长乐。

应长乐握着鞭子,神色冷淡着,没有说话。

沈青葙便也低了头,没有说话。

应长乐便知道,在她开口之前,沈青葙不会说什么,倒是有眼色。应长乐控着马上前几步,红鬃马与裴寂的马两身交错,她打量着被裴寂紧紧搂定的人,慢慢说道:“齐云缙惊了沈娘子?的马,被我打了几鞭。”

裴寂垂目去看沈青葙,她神色平静着,很快点点头:“确如公主所说。”

裴寂知道,这不是全部的事实,齐云缙觊觎已久,不可能只是惊了马,从她的马受惊窜进林子?里,到他控制住自己受惊的玉骢马后匆匆追来,中间这段时间,足以发生?许多事。

此处是公主府,抢人齐云缙是不敢的,但,他煞费苦心争取到这段独处的时间,必定藏着目的,她是不愿意说,还?是在此处不方便说?

应长乐瞧着他的神色,慢慢说道:“齐云缙,去给沈娘子?赔罪。”

齐云缙微微抬眉,有些意外,到底也没反对,上前一步,对着沈青葙叉手一礼,再抬头时,嘴角勾了起来:“沈娘子?,恕罪了,不过某刚才跟你说的话,你还?是再好好考虑考虑。”

眼见裴寂眸光一冷,齐云缙嗤笑一声,翻身上马,向应长乐说道:“公主,南边有几只极肥壮公鹿,某这就去为公主猎来!”

他一人一骑,飞也似地向南奔去,应长乐思忖片刻,回头又看裴寂一眼,跟着也拍马奔了出去。

林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半晌,裴寂问道:“齐云缙说了什么?”

沈青葙靠着他,想着齐云缙最后几句话,心神不定:“他说,他要对付沈家人。”

就这些?似乎在情理之中,但又好像不尽不实。裴寂的手掌在她腰间慢慢摩挲着,低声问道:“还?有呢?”

“还?有些不堪入耳的话,”沈青葙低着头,慢慢说道,“我?不想说。”

齐云缙的话又在脑中响起,他说,沈青葙,你难道想做第二个阿团?

他在议亲,等他成亲之后,如?今的风流韵事就变成了背弃妻子,她就是那个令他妻子蒙羞,让他妻子痛恨的人,可她又何辜?他的妻子又有何辜?

说到底,都是他一手造成。

沈青葙低垂眼皮,努力藏好心中的恨意,低声道:“三郎,我?累了,我?想歇一会儿。”

裴寂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心绪似是很不平静,她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又有一丝哀伤,裴寂心想,齐云缙说的,肯定不止这些。

她不是不方便说,而是不想说。

裴寂朝马肚子?上踢了一脚,让马匹慢慢地走起来,他低了头,脸颊蹭着她的脸颊,声音幽微:“青娘,齐云缙不怀好意,他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耳边听见她软软地嗯了一声,然而她始终低垂着眼皮不肯看他,他便知道,她其实并没有听进去。

他与她靠得这么近,可两个人的心思,却是隔着千里万里。

裴寂没再追问,只拥着她,慢慢地往林子?外面走去,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应珏追着一只野兔奔了过来,那野兔正要往林中逃,突然看见里面又出来两个人,顿时一愣,饶是后面疯狂蹬腿掉头往侧面蹿出去,可这刹那间的迟疑,已经足够致命,应珏早搭弓叩弦,一箭射中。

沈青葙余光里瞥见那只野兔带着血污,身体不停地抽搐着,随即应珏的侍从上前,一把抓起野兔提了起来,高声说道:“大王射中野兔一只!”

沈青葙不忍再看,转过了脸。

蓦地有一种感觉,假如?她迟迟不能脱身,也许就是这个下场。

“无为!”应琏的身影很快在不远处出现,瞧着裴寂扬声说道,“我?已经猎到一只公鹿,你呢?”

跟在他身后的侍从抬着一只斑纹漂亮的公鹿,又有几只山鸡、野兔,应琏想着杨士开一家终于离开了长安,想着再过几个月也许东宫就要添一个男儿,又想着今天旗开得胜,头一个猎到鹿,而且是只健壮的公鹿,桩桩件件都是好兆头,此时心情大好,含笑向裴寂说道:“你该不会一只都没猎到吧?”

应珏拍马迎上去,笑?着说道:“二哥你看无为的模样,哪还有心思打猎?我?瞧着他大概应该就没拉弓吧!”

应琏不免又看了眼沈青葙,想起姜规说过,裴寂极是宠爱这个女子?,时常深夜犯禁往外宅去伴她,此时见裴寂这般在意的模样,可见传言不虚。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身后姜规催着马凑近了,在他耳边极低声地说了几句话。

因为隔得远,裴寂只能看见应琏的眉头越发舒展,脸上的笑?意更深,跟着扬声道:“五弟,我?有些事要先走一步,你去跟六弟和?七妹说一声!”

不知怎的,裴寂心中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他加上一鞭,正要往前去问问,余光里忽然瞥见怀中的沈青葙紧紧皱着眉头,脸色却有些不好,裴寂连忙勒住马,低声问道:“怎么了?”

“肚子?有些疼。”沈青葙声音很低,像是忍耐不住,紧紧咬着嘴唇。

裴寂心里一紧,连忙道:“即刻回去,我?请大夫来给你看看!”

“别,”沈青葙抓着他的衣袖,欲言又止,“不用请大夫。”

裴寂眼看她脸色越来越白,哪里还?敢留?也顾不得去向应长乐当面告辞,只跟应珏说了一声,立刻便催马出门,等应长乐过来时,早已看不见人了,应珏笑道:“走了,小娘子?似乎不舒服,把无为急的。”

应长乐轻嗤一声,道:“她还说给我?弹琵琶呢,算了,等下回吧。”

府门外,裴寂正要吩咐魏蟠去请大夫,沈青葙抓住了他:“不用请。”

“怎么?”裴寂急急问道。

“我?,我?,”沈青葙想解释,可怎么也说不出口,“总之我?没病,不用请大夫……”

熟悉的疼痛从小腹传来,心头的重压却一下子?消失了,她好像,来月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齐云缙:呵呵,裴·读书汉·床上不行·寂。

两天日万,变成肾.虚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