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脯是最先?被吃光的,跟着?是不那么甜的红豆糕,芝麻糖和蜜枣始终没有动,沈青葙看出来了,仆固隽不怎么吃甜食。
车子摇摇晃晃地继续走着?,仆固隽吃完最后?一块红豆糕,取出帕子细细擦了嘴,这?才向沈青葙说道:“才说嘴就打嘴,让沈司言见笑了。”
沈青葙忙道:“哪里话,都?这?个时辰了,我也饿得?不行,待会儿回宫以后?还得?再找补点热汤热饭才行。”
仆固隽一边擦手?,一边抬头笑了下:“是,天气冷得?很,回去还是得?吃点热的才行。”
经过这?么一闹,先?前那种疏远的距离感一下子冲淡了许多,沈青葙问道:“仆固尚宫不爱吃甜的?”
“也不是,”仆固隽道,“我小时候很爱吃甜食的,尤其是芝麻糖、麦芽糖、松子糖之类的东西,大约是吃得?太多了,后?面生了虫牙,每天都?疼,只好拔掉了一颗。”
她轻轻掀起上?嘴唇,给沈青葙看侧面缺掉的一颗牙齿:“这?是我十来岁的时候拔的,从那以后?,我爷娘再不许我吃甜食,一来二去的,我如今也习惯了,极少吃甜食。”
严肃庄重的仆固尚宫因为贪吃甜食生了虫牙,后?面拔了一颗牙?沈青葙忍不住笑起来,原来这?么严肃的仆固隽,也有年少天真,肆无忌惮的时候。
车子快快地往前走着?,仆固隽擦干净了手?,轻声道:“你年纪小,出身又好,说实话我没想到你竟能?体谅那些那些无家可归的宫女们的苦楚,替韩尚宫安排,其实此事也算是积弊已久,以往我也曾想过该怎么解决,只不过……”
她沉吟着?没往下说,沈青葙接口说道:“只不过牵扯到许多人的利益,不太好处理,对吗?”
这?些天里她私下查过问过,女官们老病之后?会被送去哪座尼庵道观都?是有门道的,有钱有脸面能?供奉大笔香火钱的去哪里,普通没钱的宫女又能?去哪里,都?是那些庵主、观主向宫里那些管事的人打点过后?提前分派的,一旦要革除弊病,就会影响这?些人的利益,阻力绝不会小。
仆固隽点了点头:“不错,这?事情并不是说没人留意?到,只不过多年积弊改起来太费劲,所以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沈青葙试探着?问道:“仆固尚宫觉得?,还能?改吗?比如给她们再寻条别的出路,或者从制度上?改改,让太常寺那边更多些制约?”
仆固隽深深看她一眼,神色郑重起来,道:“这?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办的,慢慢来吧,积弊已久,要动的事情太多,既然你我存了这?个心,总能?想到解决的法子。”
两个人轻言细语议论着?,越说越投机,等回到宫里时,都?觉得?比先?前亲近了许多,临分别时仆固隽便道:“以后?有空多走动走动,我好歹比你早来几年,又痴长你几岁,有什么事一处商议商议,总比一个人闷头苦想强一点。”
“好,”沈青葙含笑说道,“以后?我有什么不懂,一定去请教仆固尚宫!”
两人各自回去收拾歇息,等沈青葙收拾完赶去公廨时,老远就见王秀急急忙忙迎出来,脸上?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小声说道:“沈司言你总算回来了!集仙殿那边出事了,陛下发了一天脾气,如今还没好,赵大将军几次打发人来请你过去劝解呢!”
沈青葙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王秀拉着?她进了屋,又关了门窗,这?才小声说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听说好像是什么金丹被盗还是怎么了,总之今天一趟一趟的,一直有人求见陛下,陛下发着?脾气,一个都?不肯见。”
沈青葙眉睫微动,金丹被盗?谁要那东西!难道是裴寂那边想的法子,为的是揭破神武帝服食金丹的事?
“赵大将军还说,要是你回来了,就赶紧过去仙居殿一趟。”王秀又道。
沈青葙定定神,假如金丹的事情已经被揭破,那么这?阵子过去仙居殿,要不要劝谏?
仙居殿中。
赵福来走来说道:“陛下,刘太傅求见。”
“不见!”神武帝沉着?脸说道,“让他?回去,今天朕谁也不见!”
他?来来回回走着?,一脸狐疑:“福来你说,这?老鼠不吃这?个不啃那个,怎么偏偏拖走了太乙小还丹?该不会是有什么蹊跷吧?”
今天一大早,罗公手?下的道童照例清点集仙殿里各项东西时,突然发现一葫芦刚刚炼制好的太乙小还丹没了,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上?报罗公,满殿里正在查时,宫闱局闻讯也派了人来,按照惯例先?审几个有机会接触丹药的道童,审来审去一核对数目,除了刚炼制好的那葫芦太乙小还丹之外?,先?前炼制的小还丹,也少了两颗。
这?边闹出事时神武帝正在九洲池看承露阁,等收到消息赶回去时,宫闱局已经审完了,少的那两颗太乙小还丹,道童亲□□代是神武帝服食了,丢了的那葫芦丹药也在偏殿一个老鼠洞里找到了,因为动静闹得?太大,消息很快传开,如今阖宫上?下,全都?知道神武帝吃了两颗太乙小还丹。
裴适之和吉宁这?几个相公就在中书?省办公,头一批得?了消息赶来劝谏,神武帝话不投机,斥责了几句让人退下,之后?御史台、三省六部多有官员求见,到现在连一向只有大朝会才露面的刘太傅也来求见,神武帝知道都?是来劝谏的,心里烦不胜烦,再想想集仙殿的事实在是巧而又巧,不免起了疑心:“福来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此事只有罗公、老奴和王文收知道,”赵福来神色坦然,“陛下要是不放心的话,就让宫闱局也审审我们几个。”
“你个老货!”神武帝摆摆手?,“朕审你做什么?朕总不见得?连你都?不信吧!至于文收,他?没那个胆子。”
“罗公就更不会了,他?的前途乃至身家性命都?在陛下身上?,”赵福来不动声色说道,“怎么敢拂了陛下的意?思?”
这?话反而提醒了神武帝,如今他?只是私下里偶尔吃一两次,但若是此事揭破,罗公也算过了明路,今后?反而能?放开手?脚,谁敢说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呢?神武帝哂笑一下,点了点头:“也许吧。”
“陛下,”黄镜在门口禀报道,“苏中丞求见!”
“不见不见!”神武帝压着?火气说道,“这?苏延赏,嘴里就吐不出什么好话来,谁要见他?!朕无非是吃了几颗丹,要他?们来聒噪!”
黄镜离开后?,殿外?紧接着?传来几声吵嚷,听声音
没多一会儿,黄镜又急匆匆地走来禀报:“陛下……”
“又是谁?”神武帝不耐烦地说道,“朕谁都?不见!”
“是沈司言从外?头回来了,”黄镜窥探着?他?的神色,试探说道,“过来向陛下请安。”
“青葙啊,”神武帝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想了想说道,“让她进来吧。”
沈青葙踏进殿中时,当?先?留意?到地上?掉了一颗棋子,俯身捡起来时,又见棋盘歪歪扭扭扔在榻上?,棋子盒的盖子也扔在一边,分明是刚发脾气丢过东西的模样,她也不说破,只走近了把那颗棋子放回棋子盒里,又拿过盖子盖好,顺手?把棋盘也摆正了,神武帝看着?她轻柔的动作,脸色稍微缓和了些,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原是午时刚到就往回赶的,”沈青葙福身行礼,含笑说道,“谁知道半路上?有一队运粮车翻下了山崖,都?忙着?救人,所以耽搁了几个时辰。”
“哦?为着?什么事翻下了山崖?”神武帝好容易碰见一个没有提金丹的人,不觉放松了精神。
“路上?有冰,车子打滑,一辆翻了带下去了第?二辆,”沈青葙道,“亏得?前后?左右都?来帮忙,有帮着?收拾粮包的,有帮着?找绳子找药的,还有几个大胆热心的郎君绑着?绳子下到山崖底下,几个人一道,把车夫给救上?来了。”
“是么?”神武帝来了兴致,“也算是古道热肠,难得?,难得?!”
“是呢,今儿在场的人都?在说,陛下教化有方,如今国中处处都?是君子呢!”沈青葙笑道,“陛下没看见那场面,都?是素不相识的人,可一看见出了事,二话不说都?去帮忙,实在让人感慨。”
神武帝听得?舒坦,不觉露出了笑容:“好呀,若是人人都?能?如此,何愁天下不能?大同?”
赵福来在旁边看着?,不失时机地提醒道:“陛下,是不是让沈司言坐下说?”
“朕差点忘了。”神武帝笑着?指了指身边,“青葙啊,来,坐朕身边说。”
沈青葙侧身在榻边坐下,神武帝闲闲问道:“朕都?忘了,你为着?什么出去的?”
“韩尚宫去玉真观养病,臣与仆固尚宫一道送她过去。”沈青葙道。
“哦,你去了玉真观?”神武帝道,“那是前朝玉真公主奉道的香火地,不过公主入道不久,就香消玉殒了。”
沈青葙含笑说道:“今天去了一看,观中多是年轻的女冠,亏她们怎么耐得?住性子,每天打坐修炼,观主年纪也不大,似乎是五十出头,据说前任观主是历年来寿数最高?的,仙逝时七十三岁,的确是非常少有了。”
神武帝听着?听着?,慢慢抬了眉,似笑非笑:“青葙啊,朕听出来了,你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半天,是想告诉朕,就算是入道之人,也没有长生不老的?”
作者有话要说:神武帝:朕不听朕不听!
神武帝:青葙来了,那就听听吧~
————————————
这几天要陪老人看病,早出晚归的,码字实在艰难,我尽量坚持日更吧,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