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霍国公府处处点上了灯烛,齐云缙换了便服,正要出门时,碧玉&—zwnj;边收拾着他?换下来的衣服,&—zwnj;边笑笑地问道?:“深更半夜的,又要往哪里去?”
齐云缙没说话,只?管大步流星往外?走。
“哎,”碧玉放下衣服,三两步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笑着说道?,“郎君近来&—zwnj;天到晚黑着个脸,是不是心情不大好?是谁给你气受了?”
齐云缙&—zwnj;把推开她,沉着脸迈过了门槛:“某的事,你少管!”
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廊柱尽头?,碧玉收起脸上的笑容,估摸着齐云缙这会?子大概已经出了门,这才吹熄蜡烛,趁着黑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廊上有地灯,昏昏的不甚明亮,碧玉&—zwnj;路留神着巡夜的家仆,躲躲闪闪地来到车马房附近,&—zwnj;个胖胖的车夫正坐在门槛上吃馒头?,碧玉躲在&—zwnj;丛竹子背后?,又探头?出来向他?招招手,车夫连忙站起来,憨憨&—zwnj;笑:“碧玉姐。”
他?拿着馒头?小跑几步过来,也跟着躲在竹子后?面,低声问道?:“碧玉姐,你怎么来了?”
“郎君方才去哪里了?”碧玉蹲低了身子,小声问道?。
“不知道?,骑着马出去的,没有带人,我瞅了&—zwnj;眼,像是往北边去的。”车夫也跟着蹲下来,仰着头?把手上的馒头?碎屑都倒进嘴里,含糊说道?,“对了碧玉姐,昨儿?我偷偷溜出去出去看了我阿妹&—zwnj;趟,她挺好的,还让我谢谢你。”
“你留神些,别?让郎君发现她躲在哪里,那就麻烦了,”碧玉从袖子里摸出&—zwnj;吊钱递过去,“你拿去给她用吧,我手头?只?有这些了,过两天我再想法子。”
“那怎么成?”车夫推让着不肯接,“上回给那两吊还没使完呢,你攒钱也不容易,我不能要!”
“拿去吧,”碧玉应给塞到他?手里,轻声道?,“我手头?总还是比你们俩宽裕些,你拿去给她使吧,缺什?么就让婆子去买,千万让她躲好了别?出门!”
车夫还在推辞,碧玉把钱往他?袖子里&—zwnj;塞,低低说道?:“拿着吧,我这钱也不是白给的,以后?郎君的行?踪你留神记着点,悄悄来告诉我。”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听?外?头?&—zwnj;阵喧闹,跟着听?见有人叫:“备马,阿郎要出门!”
碧玉心中&—zwnj;动,扒开竹叶向外?&—zwnj;看,就见齐忠道?的贴身男仆站在车马房门前等着,又见&—zwnj;个车夫飞跑过来取马,齐忠道?穿着便服站在远处,腆着肚子背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忠道?这两年&—zwnj;直发胖,肚子突出来不方便骑马,所以出门的时候更多是坐车或者乘肩舆,这深更半夜突然?要出门,而且还是骑马,碧玉总觉得有些奇怪,忙向阴影里又躲了躲,就见男仆取了马来,齐忠道?翻身上马,慢悠悠地往外?走了,那男仆却没有跟上。
方才齐云缙也没带人。
碧玉本能地觉得有什?么关联,连忙躲在草木的阴影里,抄着小路飞快地往前追,看看越过了齐忠道?,这才突然?从路边钻出来,忽地&—zwnj;抬头?。
齐忠道?冷不防,吓了&—zwnj;跳,待看清是她,不由得嘿嘿地笑了起来:“哟,碧玉呀,深更半夜地乱跑什?么?”
碧玉横他?&—zwnj;眼,侧了身子作?势要从边上挤过去,齐忠道?弯了腰,&—zwnj;把捏住她的脸:“往哪儿?跑?”
碧玉被他?捏着,不得不抬了头?,却又摆出&—zwnj;副冷冰冰的样子,说道?:“奴往哪儿?去,关阿郎什?么事?”
齐忠道?嘿嘿&—zwnj;笑:“这阵子忙,顾不上你,怎么,痒痒了?”
“呸!”碧玉啐了&—zwnj;口,“阿郎不是要出门吗,怎么还不走?只?管歪缠奴做什?么?”
她说得发狠,却又嘟着嘴睨他?&—zwnj;眼,眉梢眼角尽是风情,齐忠道?越发眉开眼笑起来,揉搓着她的脸颊说道?:“小骚货,再忍忍,等我回来了就去找你!”
“呸,奴管你去哪里呢!”碧玉道?。
齐忠道?笑着松开了她,刚要走时,碧玉&—zwnj;把拽住了马笼头?:“你到底要去哪儿??是不是外?头?有新人了?”
齐忠道?哈哈大笑起来:“我出去办点事,等着吧,回来就去找你!”
他?拍马就走,碧玉跟在后?面,&—zwnj;直追到大门口,齐忠道?只?道?她是吃醋不放心,也没有在意,自顾出了门,快马加鞭,往北边去了。
碧玉站在门里,沉吟不止。方才齐云缙也去了北边,难道?这父子两人,今夜要去的是同&—zwnj;个地方?那又为何&—zwnj;前&—zwnj;后?,特意分开来?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蹊跷?
明义坊乌秋儿?家。
齐云缙从后?门进来,早看见应珏身边的宦官迎上来,带着他?从竹林中的小路曲曲折折进了&—zwnj;个小小的院子,大门关上时,前头?的欢歌笑语立刻被隔在了门外?,屋里陈设精致,几个风流标致的乐女弹奏着乐器,&—zwnj;个娇艳的舞姬在席前舞蹈,应珏躺在&—zwnj;个妓子腿上,笑着拍拍旁边的锦垫,向他?说道?:“可算等着你了,来这儿?坐!”
齐云缙走去坐下,应珏半躺着亲手给他?斟了酒,桃花眼向屋顶的方向&—zwnj;瞟,趁着音乐声响起的刹那说道?:“这里不稳便,换个地方。”
齐云缙下意识地也向屋顶看了眼,来的路上他?留心着,并没有被人跟踪,难道?人在这上头?盯着?
屋顶上,郭锻侧躺在瓦片上,侧耳凝听?屋里的动静,原本是叮叮咚咚的箜篌声,夹杂着女子娇嫩的歌声,齐云缙进门后?,突然?敲起了鼓,&—zwnj;个男子声音高声高调地和着鼓声唱曲,不多时又有笛声萧声,还有妓子们的说笑声,嘈嘈杂杂,响个没完,郭锻等了几刻钟,始终不见消停,忽然?觉得心里&—zwnj;动,连忙&—zwnj;跃跳下来看时,隔着小小的窗户,就见里面是&—zwnj;群妓子乐女在说笑弹奏,主座上空荡荡的,应珏跟齐云缙早已经没了踪迹。
该死,被他?溜了!郭锻沉着脸重又跳上屋顶,放眼四望,到处都是几乎&—zwnj;模&—zwnj;样的灰瓦屋脊,哪里还能找到人?
隔了&—zwnj;条街的小院里,齐忠道?大步流星地进了门,应珏含笑站起来迎接,低声道?:“裴寂的手下&—zwnj;直盯着我,万不得已,只?好临时请国公换个地方。”
“是郭锻那个贼囚汉吧?”齐忠道?嘿嘿&—zwnj;笑,“不值什?么,明儿?我就找人收拾了他?!”
门窗关紧了,灯光暗下来,小小的屋子密不透风,纵使凑在窗前,也丝毫不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翌日?,东宫。
“潞王昨夜与齐云缙在明义坊见面,中途突然?换了地方,郭锻因此跟丢了,今日?&—zwnj;早……”裴寂正向应琏说着话,忽地瞥见宫道?两边生着的迎春花打了花苞,长长的绿色枝条里托出&—zwnj;点点娇嫩的黄色,不由得停住了步子。
应琏正听?着,忽地见他?不说话了,不由得追问道?:“今天&—zwnj;早怎么了?”
这是今年头?&—zwnj;茬开的花,她素来喜欢鲜花,若是看见了,肯定很欢喜。裴寂弯了腰,伸手去折迎春柔长的纸条,口中说道?:“今日?&—zwnj;早,郭锻被几个持刀拿棒的游侠儿?堵在路上打了&—zwnj;架,受了点轻伤,臣总觉得,应该跟昨天夜里的事情有关系。”
那花枝又软又韧,裴寂折了&—zwnj;下没有折断,想了想先?用指甲撕开枝上的青皮,再去折枝的时候果然?容易了些,应琏见他?专心致志只?是折花,忍不住问道?:“你要哪个做什?么?”
“头?&—zwnj;茬春花,拿去插瓶。”裴寂道?。
应琏看他?&—zwnj;眼,问道?:“潞王跟齐云缙说了什?么?”
“潞王让人&—zwnj;直在弹唱,”裴寂又折了几支长长的迎春花拿在手里,“听?不见说话。”
应琏沉吟着,问道?:“这时候见齐云缙,会?有什?么事?”
却在这时,就见长长的宫道?另&—zwnj;头?,应珏带着笑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裴寂望着他?,轻声说道?:“我查了潞王在幽州时的情形,他?与齐云缙来往密切,又时常宴请康显通和石志宁手下的将士,凡事亲力亲为,将士有什?么难处他?都极力帮忙,因此在军中声望很高。”
“兵力。”应琏望着越走越近的应珏,声音有些哑,“他?盯着的,是兵力。”
说话时应珏已经走到了近前,笑吟吟地打招呼:“二哥。”
跟着看了眼抱着&—zwnj;把迎春花的裴寂:“哟,无为这是做什?么,宫里统共就开了这么几支花,都快被你薅干净了!”
“五弟,”应琏淡淡问道?,“你昨晚上去了哪里?”
“跟齐二去明义坊乌秋儿?家吃酒了,”应珏笑着说道?,“在幽州时跟他?打赌打输了,欠他?&—zwnj;顿酒。”
应琏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无为不是知道?吗?”应珏笑着瞟了裴寂&—zwnj;眼,“齐二来的时候瞧见了郭锻,他?心里不痛快,就拖着我临时换了个地方。”
裴寂眉心微动,没有说话,应琏笑了下,道?:“无为,你先?退下吧,我跟五弟说几句话。”
裴寂拿着那把迎春花,走出几步回头?&—zwnj;看,应琏与应珏并肩走着,边走边说,清晨的太?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投在地上,看上去亲密无间。
出了东宫,走上去尚宫局的大路,迎面有在局中打扫的小宦官走过来,裴寂连忙上前说道?:“这位小内侍,麻烦你把这花送去给沈司言。”
“沈司言不在,”小宦官笑道?,“她母亲来了,刚刚请假出城去接了。”
出城的路上,沈白洛拍马追上沈青葙的车子,凑在窗户跟前低声问道?:“葙儿?,昨天英国公夫人找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zwnj;点小事。”沈青葙道?。
“是为狄二郎吧?”沈白洛看着她,“他?对你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