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正好赶上晚高峰,沈舒梨的车被堵在市中心,马路上已经是水泄不通。红绿灯在夜空下规律性的切换着颜色,而车辆却丝毫没有发动的意思,忙碌的上班族穿梭于车辆的缝隙里。
她的心情还没有平复。
说出小咪死了这句话的时候,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理智才能保证自己的声音不是颤抖的。她真的很想上前拽住谢沽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他知不知道,他的离开,似乎带走了她所有对生活美好的期待。
而谢沽的回答却那么轻描淡写。
会上天堂。
寥寥几个字,沈舒梨读不出他任何的情绪。
离开只需要一瞬间很强的勇气,而留下来却要忍耐无数次涌上来的失落感,就像是伤口在刚刚结疤的时候又被揭开,如此反复,就算最后恢复了,也会留下一道淡红色的印记,是消散不去的。
等沈舒梨回到自己的别墅时,已经很晚。
喝下吴伯泡好的安神茶,沈舒梨查看了一下邮箱里的工作邮件,简单地与海外部门开了个英文线上会议,就准备休息。
“小姐,今天收到了一封邮件,是您母校寄来的。”吴伯看沈舒梨终于结束了工作,将信递了过来。
看这绿色暗纹金色封边的信封,沈舒梨就知道这是华森私立一向的做派。每年华森都会给她送邮件,并且会邀请她作为杰出校友回母校宣讲。
沈舒梨一直以来都没有回复过,毕竟她心里也明白,华森无非是想接着她提高知名度,寻觅生源,再者就是劝她回母校投资。
坐在床头,沈舒梨打开信封,不出所料,又是一封文辞华丽的邀请信。
可这次,却和以往不太一样。
随着信纸一起被抽出来的,还有一张照片。
是她穿着精致的校服,坐在升旗台上的一张照片,她冲着镜头微笑,和煦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美好得像一幅画。
沈舒梨已经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了,她将照片翻到背面,上面写着——
无意中在学校的梧桐树林里一个废弃很久的邮箱里找到的,不知道是否对您还有意义,便一并寄来。
沈舒梨并没有太过在意,兴许是谁暗恋自己呢。她重新翻到照片的正面。望着自己曾经那稚嫩的脸,那纯天然的胶原蛋白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最后,沈舒梨的视线停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一双白净的腿上贴着纱布。
就这样,沈舒梨盯着那个纱布看了很久。
她自然知道伤是从哪里来的。
当时她还陷在追求谢沽的热情里面,就连同班的李妍都看不下去了,劝她别再继续撞南墙了。
“我的大小姐,你还是彻底打住吧。”自习课的时候,李妍苦口婆心地劝起沈舒梨,“你看我们学校多少女生觊觎谢沽的美颜,你看人家理你们吗?兴许人家压根就不喜欢学生妹这款呢……”
“那他喜欢什么?”沈舒梨问道。
“你看他那些校外狐朋狗友的女友,都是前凸后翘,大波浪,睫毛可以扇起龙卷风的那种。”李妍说道,“人家可能喜欢大/胸性感美女呢……哦不,是个人都喜欢大/胸美女……”
沈舒梨看着李妍笑得一副花痴样,翻了个白眼。
不过李妍这么一问,沈舒梨倒是开始思索起这个问题了——谢沽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想来想去也没用,还是要实际去问。
沈舒梨直接把笔一扣,正准备起立——
“诶诶诶!你现在跑出去干什么?明天可是家长会啊。”李妍说道。
可沈舒梨才不管那么多,直接从教室里跑了出去,她给谢沽发消息,可谢沽却没有回话。她跑到校外,想要去找谢沽的朋友问问。这段时间她也面熟了谢沽的几个朋友,都是一些校外青年,常常在这附近游荡。
沈舒梨买了个冰棒,边吃边等。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就当她准备吃第二根的时候,她突然看到街对面一个穿着牛仔夹克的年轻胖子。
“二胖!”沈舒梨跑过去,问道,“谢沽在哪。”
二胖却显得一副很焦急的样子,正在打着电话:“在哪……我靠!你们怎么就打起来了啊,我马上过去……那去狗杂种带刀没?”
“怎么了?”沈舒梨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太对。
“姑奶奶我现在有急事,有啥以后再说。”二胖说着就绕开沈舒梨往前跑。
而沈舒梨就跟着二胖跑。
跑到学校后面,二胖才发觉沈舒梨竟然还跟在后面,赶忙回过头劝这位大小姐:“姑奶奶你有啥事明□□吗,等下要是伤着你,我们哥几个谁都赔不起啊!”
“谁战斗力高还不一定。”沈舒梨直接走在二胖的前面,面前一片施工工地,是华森准备建的新楼,但是因为投资方突然破产了,也就停滞了下来。
没走多远,沈舒梨就听到了打架的声音。
可她却丝毫没有放慢脚步,经过上次麻将馆的事情,她已经完全不怕了。她发了个定位给李妍,跟李妍说如果十五分钟后她没回复消息,就直接报警。
随即,她拿起一块砖头。
转过一个弯,再次看到正在和人打架的谢沽。比起上一次,他狼狈了很多。几个人上前揪住他的衣服,有人勒着他的脖子,将他的头按在水泥地上。其中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拿出一把小刀逼向谢沽……
此时沈舒梨一块砖砸了过来。
没有砸到任何人,却足以吸引注意力。
几个人一晃神,谢沽抓紧机会已经摆脱控制。那几个人朝着沈舒梨的方向扑过去,而谢沽已经一手抓住了那几个人的衣领,转瞬撂倒在地。就在这个时候二胖赶到,与此同时还带了几个人。
就在干架的空隙,谢沽走到沈舒梨旁边,两个人的眼神对上。
“谢了。”谢沽说道。
“不必。”沈舒梨扬起下巴。
局势逆转过来。
“——小心。”就在谢沽道谢完,那个花衬衫的男人拿着刀,就往谢沽的方向刺过来。沈舒梨一声惊呼,抓住谢沽的手腕就把他护在身后,两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可刀没停,就往沈舒梨的背上刺过来——
谢沽一个转身翻到沈舒梨上面,一脚把刀踢飞。
很快,对面就被压制了,最后落荒而逃。
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坐在地上大喘气,空气异常的安静。谢沽站了起来,沈舒梨看向谢沽,她第一次感觉现在气氛有点不太对。
“谁把她带来的。”谢沽的声音冷到冰点。
……没人吭声,气氛掉到了冰窖。
谢沽提高分贝,闷吼:“我再问一遍,谁把她带来的?”
一片死寂。
最后,谢沽的忍耐好像到了极限:“谁——”
“我……”二胖怯怯地举起手,他第一次见谢沽这么生气。
“我自己来的。”沈舒梨站了起来。
她竟然是在场唯一一个不害怕谢沽的。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谢沽又低声道,“其他人先走。”
等到二胖他们都走了以后,整个空旷的环境下只剩下谢沽和沈舒梨两个人。而沈舒梨就直接坐在了旁边的水泥台阶上,等着谢沽发话。
谢沽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纱布,用力撕开一块,贴在沈舒梨腿上刚刚磨破的地方。
“原来你还会随身带这些。”沈舒梨说道。
“沈舒梨。”谢沽低声道,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全名,“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为什么。”
“不为什么。”
“……”
简单的包扎后,谢沽站起身来,可沈舒梨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来找我干什么。”谢沽问。
“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的。”沈舒梨直视谢沽。
“……”谢沽顿了一下,他又蹲下,问道,“你喜欢什么类?”
沈舒梨不假思索:“你这样的。”
谢沽嗤笑一声。
“我是哪样?”谢沽凑近沈舒梨,“丧家犬?私生子?这貌似是你们最爱说的。”
在沈舒梨那个圈子里,大家都清楚谢沽到底是哪来的。一个保姆和谢老爷子的孩子,那个女人害怕谢老爷子让她把孩子打了,逃回农村,可是生完孩子以后就得了病,最后只能求谢老爷子把孩子收养。
被寄养在外很多年,到了初中才被重新接回来。
一点也不光彩。
“你也看到了,我不爱上学,得过且过,没什么高雅情/趣,会无缘无故地跟人打架,说不定哪天就暴尸街头。”谢沽说道,“如果沈大小姐想要用您的悲悯情怀来感化我,妄图上演什么救赎的戏码,你可能找错人了。”
“……”
沈舒梨的手机响了。
是爸爸的。
她接通电话。
“舒梨,爸爸明天没法来参加家长会了。爸爸的确答应过你,可你吴阿姨身体不好……你成绩这么好爸爸很放心……好了,爸爸去忙了。”
沈舒梨没有说一句话,电话那头就已经挂断了。
这是一场早就答应好的家长会,她数次确认,最后却还是落空了。小时候,都是妈妈来开,自从妈妈去世后,沈舒梨的家长会就再也没人来开了。
她和丧家犬有什么区别。
电话挂断。
“沈舒梨——”谢沽叫她的名字。
“丧家犬。”沈舒梨突然凑近谢沽,说道——
“你能带我走吗?”
那一刻,沈舒梨悲伤的眼神,让谢沽愣住。
她不想拯救任何人,谁也不救谁,一起作恶。
“跟我在一起。”
沈舒梨至今还记得,当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已经赢了。
……
夜已经深,沈舒梨关灯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她打开台灯,重新拿起那张照片。
她想起来了。
那天以后,她默认自己和谢沽在一起了。走在学校里,她让谢沽给她拍照片,说是记录她魅力十足的样子。可谢沽却兴致缺缺,说了半天才懒散地举起手机。
“拍了没!”那个时候,沈舒梨问道。
“没。”
“你这人——!”
……
如今,沈舒梨看着这张照片,她大概知道拍照的人是谁了。
照片上,她笑得那么美。原来那家伙也知道怎么捕捉她的美啊。
说是不拍。
却拍得这么好。
还打印出来。
她那个时候以为,这只是她和谢沽之间的一场游戏,没有动真感情的义务。
她也以为,谢沽把这当做一场游戏。
可看着照片,看着照片上的自己。
沈舒梨又将照片翻到背面,才看到最底下一排铅笔写的小字——
“感觉是很重要的照片,希望早日找到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