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方

作者:二和菀灵

城南戏子班刚到这个京城不过半年,便已经风靡全城,成为京城的招牌。未及门前,远远地就听见楼里热闹的声音。

贺兰廷下车时,看见满是烟火气的街道,不自觉地微微翘起了嘴角。

萧玦熟门熟路地领着贺兰廷上二楼雅间,衣袂扬动间,他忽然惊觉贺兰廷的腰间挂上了他那枚如意玉佩。

“兰廷,你……”萧玦喜不自胜。

贺兰廷瞥了他一眼,神情寡淡,“怎么?”

萧玦嘿嘿傻笑,道:“你挂上了我的玉佩,我挂上了你的玉佩。咱俩以后,就一直这样挂着,好不好?”

贺兰廷静默,没有什么是能够一直下去的。娘亲也曾说会一直、一直陪着他,可是眨眼间,娘亲就死在了他的面前。

萧玦见贺兰廷不语,便道:“兰廷,不好吗?”

贺兰廷凝视了萧玦片刻,却终究还是应了声:“好。”

萧玦登时露出笑意,道:“那就说好了,一辈子不许摘。”

贺兰廷低低“嗯”了一声。

萧玦高兴坏了,盯着贺兰廷的脸,移不开目光。

贺兰廷有些不自在,端起小二方才送上来的茶水,以掩饰住自己心中的异样。

楼下,说书先生登场,开始说书,抑扬顿挫,确实讲得精彩。

贺兰廷听得有趣儿,嘴角的笑意渐深。

萧玦趴在窗几上往下望,他半蹲着,像只小猫似的。他偶尔回头与贺兰廷说两句话,眼底流光溢彩。

贺兰廷望着他如此模样,心头不自觉地软了软。

“兰廷,这一处你可还喜欢?喜欢的话,往后我多带你来。”萧玦含笑道。

贺兰廷微点点头,“不错。”

萧玦道:“这说书先生每三日会讲一场,咱们便每三日来一次,好不好?”

贺兰廷是从来不曾与人承诺过什么的,可是面对萧玦,他还是很清晰地听见自己说了一句:“好。”

承诺,说得简单,做着很难的。

贺兰廷垂一垂眼睑,为自己的冲动有一丝懊恼,他这一日,已经承诺萧玦两件事了。

萧玦却不知他心绪如何,只是高高兴兴地道:“兰廷可有什么偏好,我叫楼里的小二帮你备好。”

贺兰廷道:“没什么偏好,都可以。”

他自小便知,太执着,就难过。

两人在城南戏班子呆了一早上,直到午时,燕王府的下人来请。

“三殿下,齐太傅在王府里等您。”

萧玦含笑的嘴角微微一滞,像个调皮的小孩做坏事被大人逮到,他面上浮过一丝尴尬,“呵……我,我忘了去崇文馆听学了。”

其实根本不是忘了,而是从来没放在心上,一个月他能有一半的日子去崇文馆听学便就是好的。

萧玦挠了挠头,道:“那个……兰廷,我得先回王府去了。你,要不要与我一同回去?”

贺兰廷站起来,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笑意,“同你一道去吧,正好见见先生。”

作为萧玦的伴读,自然也要见过先生,何况这一日,萧玦是为了带他出来玩才没去崇文馆。

是骂是罚,他都不能够不讲义气。

两人下了楼,即将要上马车时,贺兰廷却忽然觉得不知何处似乎投来一个不善的目光。

他回头瞧了瞧,却不见有任何一丝异样。

“兰廷,怎么了?”

贺兰廷回过神,摇摇头,道:“没什么,走吧。”

燕王府内。

“燕王殿下呢?”太傅齐仁寒着脸,右手拍在桌子上,瞧着要随时要暴走的样子。

燕王府官家眼观鼻鼻观心,淡定地说道:“已派人去请了,先生稍候。”

这种场面,隔三差五,就会来一遭,管家都习惯了。

“稍候?老夫都已经在这等了一个时辰了,还要候多久?”齐仁厉声言道,下巴的胡子微微飘起,可见他的怒火之盛。

“先生莫气,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忽然,从外堂传来萧玦带着笑意的声音。

十七岁的少年,明媚张扬,聪明乖张,似乎不去听学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齐仁每回来逮人都要被萧玦气得七窍生烟,今日依然。

他“啪啪啪”地拍着桌子,而后将手偷偷藏在身后,真疼。

齐仁骂道:“燕王殿下,您已经三日没去崇文馆听学了,眼里可还有我这位先生,可还有陛下?”

萧玦嘿嘿一笑,讨好道:“先生莫气,莫气。我今日是去找我的伴读去了。”

说着,萧玦朝随后而来的贺兰廷招招手,“兰廷,兰廷,快过来见过先生。”

贺兰廷举止优雅,端正大方,向齐仁行过大礼,“兰廷见过先生。”

齐仁微愣了愣,上下扫视着贺兰廷。

眼前的少年,白衣若雪,眉目俊朗,虽看着年少,却比燕王瞧着沉稳不少。

“兰廷,可是兰琤的弟弟?”齐仁问道。

贺兰廷道:“正是。”

闻言,齐仁抚了抚下巴上的胡子,终于抚顺,“往后可要好好陪着殿下读书。”

贺兰廷点头答应:“是。”

大概是因为头回与贺兰廷见面,齐仁并不对萧玦发作过多,只是念叨了几句后,便离开了燕王府。

萧玦喜滋滋地说道:“兰廷,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今日要不是你在,先生定要打我的板子。”

贺兰廷扫他一眼,用手中玉扇敲了一下萧玦的脑门,道:“你都不爱读书,为何要找我做伴读?”

萧玦厚着脸皮笑道:“我爱念书,很爱念书的。只是往常没有合适的伴读,才不愿意去崇文馆罢了。如今有了兰廷,我自是天天都要去的。”

燕王府官家闻言默默地往后退了退,他怕自己再听见王爷这么信口雌黄的话会忍不住笑出声。

贺兰廷道:“最好是。”

在燕王府没有停留许久,萧玦也不敢贺兰廷呆太久,毕竟那个书房早晨才开始收拾,他怕露馅。

“兰廷,我们去太白居吃饭吧。”

贺兰廷道:“不去。”他从小生活规律,午后要睡午觉。

贺兰廷加快步伐往前走,看时间,子午觉是睡不上了。

萧玦屁颠屁颠地跟着贺兰廷一同回到镇国公府。一入兰苑,贺兰廷便径自进屋,随后就把房门关上了。

萧玦跟在他后头,始料不及,鼻子被房门撞到,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他“啪啪”拍着房门,叫道:“兰廷,我鼻子疼,你赔我。”

兰苑的小厮初九担心萧玦,便连忙上前道:“殿下,二公子有睡午觉的习惯,还请您……”

萧玦连忙噤住声,轻手轻脚地从门前退下去。他盯着初九,眼珠子转了转,随后道:“你是伺候兰廷的?”

初九道:“回殿下,奴才从小就跟在公子身边。”

萧玦眼睛一亮,“如此说来,你应当很了解兰廷了?”

初九微怔了怔,随即道:“是。”

萧玦毫不见外地揽过初九的肩膀,吓得初九瑟瑟发抖。

“别紧张。我只是想问问你,兰廷平时里都有些什么习惯,他爱吃什么,又不爱吃什么。”

初九见萧玦脸色真诚,紧张的心便也稍缓下来。他略略思忖了片刻,而后一一道来:“二公子喜静,每日卯时起,亥时睡,午时还要睡个午觉。公子对吃食没有什么特别偏好,清淡些就可以。从前我们在江南的时候,公子还喜欢吃江南的糕点。其余的,公子并无什么特别的偏好。”

萧玦一一记在心里,随后掏出块金子塞到初九的手里,笑着道:“伺候好你家公子,本王明日来接他一同去崇文馆。”

初九不敢接下,忙推辞道:“殿下,这不可……”

萧玦拍了拍他的肩膀,甩下一句“收着吧”,便抬脚离开了镇国公府。

午后的街道依旧热闹,萧玦从来不爱带随从,喜欢独来独往。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住了脚步,侧眸瞥了一眼后方,道:“跟了一路,不累么?”

停顿片刻,从暗处走出一个黑衣人,他双眼锐利,直勾勾地盯着萧玦,似乎是审视眼前的少年。

半晌,他轻笑了一声,道:“三殿下果然敏锐。”

萧玦微挑一挑眉,冷声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跟踪我?”

黑衣人抬脚朝萧玦走来,他身上自带着一股凌冽的杀气,“有何不敢?”

话音方落,黑衣人脚步一点,拔出手中长剑,直直地冲着萧玦攻来。

萧玦敏捷地躲开攻击,一个翻身,抬脚朝着黑衣人的脸面踢去。然而黑衣人毕竟经验老到,只微微闪身,便躲进了萧玦的攻击。

萧玦凝一凝眉,神情冷峻地盯着黑衣人,而黑衣人似乎没有要与萧玦纠缠的意思。

他退开几步,翻身上了墙。

“燕王殿下真是出人意料,不过,你护得了自己,能护得了旁人么?比如……你那位知己好友,吏部郎中,沐阳侯府的柳大世子。”

萧玦脸色一变,寒着眸光道:“你什么意思?”

黑衣人微微一笑,“城郊。燕王殿下自己去看看吧。”

说罢,黑衣人闪身而去。

萧玦当即抬脚追上去,却只能看见黑衣人的黑影。

他沉了沉眸。

城郊?

柳翰真的出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