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方

作者:二和菀灵

思念,是一种温柔吗,它不该是脆弱吗?

娘亲过世之后,他曾经在无数个夜晚思念娘,可娘却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也曾经在不经意间思念那个人,可对于他来说,他应该憎恨那个人,而不是思念。

思念,很多时候对贺兰廷来说是纠结而痛苦的。

贺兰廷紧一紧藏在袖中的双手,道:“我没写家书的习惯。”

说这话时,他微微垂着双眸,面上又浮起一丝淡淡的疏离。

萧玦本想拿笔给贺兰廷,见他如此,便又默默地将笔放下了。他不舍得勉强贺兰廷,只轻柔拍了拍贺兰廷的脑袋,道:“那就不写吧。”

贺兰廷没说话,只一味垂着双眸。有些事,永远是他心里的伤,一辈子都好不了的伤。

萧玦素日训练繁忙,也是难得能陪贺兰廷说说话。

两人在书房呆了一会儿,便就有士兵来请萧玦去军营,据说程将军有要事相商。

“兰廷,我先去了,晚饭你先吃别等我了。”说罢,萧玦便急匆匆走了出去。

贺兰廷冲着萧玦匆匆离去的背影,挥了挥手。

“初九,准备马车,我们出去一趟。”

“是,公子。”

来西北之前,贺兰廷便在赤风城安排了不少人马,来了一个月还不曾见过他们。如今,也是时候要见见了。

马车从府邸前驶出去,行过半路,初九却忽而慢了下来。

他压低声音道:“公子,有人跟着我们。”

贺兰廷神色未变,只道:“继续往前走。”

“是。”

他们是初次来赤风城,常日里都在府里不曾外出,所以,不可能是得罪了谁。唯一的可能,便就是景王的人。

初九不动声色地一直往前行驶,走到街尾,却忽然掉转了方向。

贺兰廷坐在马车里,继续翻着医书,丝毫不露惊慌。

跟着他们的几位黑衣人见此状,不由面色一变,“被发现了!上,一定要把马车里的人抓走。”

话音落下,几个黑衣人抡着大刀冲马车砍了过去。

初九眼疾手快,冲进马车内将贺兰廷带了出来。

“公子,您没事吧?”

贺兰廷神色从容淡定,他摇摇头,“没事。”

视线却落在那几个杀手身上,身形高大,使的是大刀,并不像中原人士。

贺兰廷略一思忖,旋即道:“是胡人,初九小心。”

初九一面护着贺兰廷,一面与几个胡人缠斗,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他大声吼道:“公子快走。”

贺兰廷自知是累赘,便连忙抬脚朝外跑,边跑边喊道:“初九,不可恋战。”

贺兰廷虽然武力不行,可他脑袋聪明,只扫了一眼四周,便决定好了最好的逃跑路线。

待他一冲进巷子没了声影,初九便也猛然抬起一脚,狠狠踹向了几位黑衣人。

几人被其内力震倒在地,还尚未起身,眼前的人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哥,怎么办?”

为首的黑衣人眸光一寒,“追。”

贺兰廷在小巷子里穿梭,身后虽然没有人追踪,但他依然不敢有一丝懈怠。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竟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贺兰廷浑身一震,暗自攥紧藏在袖中的暗器,道:“这位公子,不好意思,你挡住我的路了。”

那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微带笑意的眼睛,“很显然,我是特意在你这里等你的。”

“你是谁?”贺兰廷眯着眸,浑身紧绷着。

那人笑道:“贺二公子不必紧张,我只是你一个老朋友罢了。”

正听着,贺兰廷觉得自己眼前忽而有一层迷雾,尚不及反应,他便昏了过去。

白衣人走到他的面前,俯视着他,眼里浮起一丝讥诮,“多年未见,你还是这么蠢。”

初九冲进小巷子后,并没有找到贺兰廷的身影。他心中浮起不安,四下慌乱寻找,更是大胆地压着嗓子喊:“公子,公子……”

然而初九并没有等来贺兰廷,却惊动了先前的那几个胡人。

“大哥,人在这儿!”

几人将初九团团围住,为首的胡人厉声道:“你家公子呢?”

初九扫了几人一眼,冷声道:“我不知道。”

为首的胡人抡起大刀就冲初九砍过去,“把人交出来。”

幸好初九反应机敏躲了过去,他脚下一点,整个人跃了起来,冲着为首的胡人的脸狠狠踹了过去。

不恋战,也不多言,初九跃上屋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为首胡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直冒青筋,连番被一个年轻人踹了两脚,简直是奇耻大辱。

“给我杀了这个臭小子!”

另外两人连忙拽住为首的胡人,劝道:“大哥,找人要紧。”

为首的胡人怒哼一声,道:“继续追,抓到人,给老子打死他。”

话音弗落,几人正要抬脚去追,眼前却忽然掉下来一个少年,正是晕过去了的贺兰廷。

“莫老大,此人是我送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莫老大眯一眯眸,扯下蒙面的黑巾,冲着说话的方向拱了拱手,“多谢!”

贺兰廷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木柱上,所处的位置大概是柴房,脏乱无比。素来爱干净的他不由得嫌恶地皱了皱眉。

门前有一只看守他的狼狗,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仿佛他有所举动,便会窜起来咬住他。

贺兰廷从小就有些怕狗,见此恶犬,心中不免有些惧怕。他抿着唇撇开了目光,那一丝惧意便消散了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人呢?”

“启禀二当家,在里面。”

“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

说话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满面络腮胡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一条长鞭。

那恶犬亲昵地冲他叫唤了两声,他便低头摸了摸它的头,“小虎,真乖,去玩儿吧!”

说着,二当家解开了绑住小虎的绳子,小虎在他身旁又蹭了蹭。

“乖孩子,去吧!”

小虎这才窜了出去。

见恶犬走了,贺兰廷紧绷的心才松懈了下来,他从容淡定地望着络腮胡,道:“你是谁?”

络腮胡抬眸望着贺兰廷,看眼前细皮嫩肉的少年竟能如此坦荡,不由得勾起一丝冷笑,“你不怕我?”

贺兰廷道:“我应该怕你吗?”

络腮胡挑了一下眉,扬起手中的长鞭狠抽了一下贺兰廷。

素白的衣裳顿时显出一道血痕,贺兰廷咬着牙,硬生生挨过这一鞭子。

络腮胡冷笑道:“你这汉人,倒是挺有骨气。只是可惜……我这鞭子太疼……”

“啪啪啪”,络腮胡又连续抽了贺兰廷三鞭。

莹白少年,柔嫩的肌肤被抽破,血肉外翻,十分可怖。

贺兰廷咬紧牙关,硬是不肯求饶,他恶狠狠地盯住络腮胡,“你是马匪,杀了我,你们这里便就会被我们大景西北军踏平!不怕的话,你就试一试!”

络腮胡怒气腾盛,手中长鞭又是一挥,扎扎实实地抽在了贺兰廷的腰上。

“将死之人,也敢威胁我!”

络腮胡靠近贺兰廷,伸手扼住他的下巴,“没有人告诉你,在别人的地盘上,该乖乖听话吗?”

贺兰廷下巴被络腮胡紧紧捏住,痛得他几乎发麻。

络腮胡厌恶地甩掉他,随后从他腰间拽下如意玉佩。

贺兰廷惊慌道:“把东西还给我。”

络腮胡讥笑道:“现在知道怕了?呵……这玉佩不错,想必,你们燕王也会十分看重。”

至此,贺兰廷便一下子都明白了。

眼前的人是胡匪,大概是与先前程将军抓住的那个所谓三当家是一家的。抓他,是为了要挟阿玦。

络腮胡捏住如意玉佩,又伸手从贺兰廷身上撕下一块布料,他冷冷笑着道:“沾了血的衣裳,包着这玉佩。你说,你家王爷是不是会发疯?”

“你!”

果然如此。

络腮胡瞥了他一眼,拿着东西走了。

柴房门再一次关上。

贺兰廷顾不得身上的伤,他拼命地想要挣开绳索,可那绳索却越挣脱越紧。

他心中急得不得了,阿玦,阿玦……

萧玦从军营回来,一进门就大声唤道:“兰廷,兰廷,我回来了。”

却没有熟悉的声音应和他,只有静谧。

萧玦莫名心中一揪,他忙冲进屋子,四处叫唤:“兰廷,兰廷……”

正当他急切时,陆久安和初九急忙忙地从外头跑进来,“殿下,出事儿了!”

萧玦心头一咯噔,“发生什么事了?”

初九满脸煞白,颤抖着声音道:“公子,公子不见了。我已经找遍了赤风城,可是……可是还是找不到。殿下,您……求求您,快点……快点去找找我家公子。”

“你说什么?”萧玦难以置信地按住初九的肩膀,“你再说一遍,兰廷怎么了?”

初九懊悔地抓着脑袋,道:“公子不见了,我应该保护好他的。他不见了,他……对,他一定是被马匪劫走了。殿下,马匪!我们今日出门的时候,碰上了马匪。我以为公子是自己躲起来的,可是……”

萧玦心中满是慌乱,可他还是沉下气,用尽量沉稳的声音问道:“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午后,您去军营不久,我们就出门了。”

闻言,萧玦怒不可遏,厉声道:“午后?到如今已经两个时辰了,你为何不早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