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方

作者:二和菀灵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议论声多日竟还不曾停止。而另一个好消息也传到了贺兰廷和萧玦的耳中,阮奇被革去将军之位,褫夺军权,贬为庶民。

这事本不该被处置得这么严重,只因阮家有一些往事被翻出来,说明阮家父子欺男霸女、残害乡民之风由来已久,而阮奇亦素来包庇父兄。数罪并罚,是故得以被贬。

“二殿下因此被陛下斥责,罚其在府中面壁思过一月。算日子,要到除夕宫中大宴方可出府。”

贺兰廷边听着柴昊的密报,边将送来的书信燃了,“此事已办妥,让相干的人都撤出京都,万万不能让景王发现端倪。”

折了一个阮奇,堪称折断景王一只手臂,这种惨烈之痛景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势必会反击。

更何况,还有司壬被斩杀……

这个年,景王必定是过不好了。

腊月之初,连番得来两个好消息,让贺兰廷大喜过望,连带着脸色都红润了不少。而景王一派,除了曹安泰,其余人都蛰伏不动,十分平静,这也让贺兰廷稍稍松缓了些日子。

其外,因着年节将近,边线上有不少匪患,但毕竟因为先前萧玦端了东营寨,盛名在外,马匪们也不敢有太大举动。萧玦领着人除匪守卫边线,立下大大小小不少战功,让军中的老将军对他大加赞赏,更是美事一桩。

闲闲散散,带着好心情养身子,这一年的冬日,除了入冬时病了一场,其后贺兰廷的身子便一直很好。

这让众人都宽心不少。

年节将近,燕廷别院里多了些要过年的喜色。久呆屋里数日,贺兰廷便决定外出一趟,亲自置办一些年货。

“少主,年关将近,这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不若让属下和初九去吧。”柴昊担心贺兰廷好不容易将养好的身子,怕他被人群挤到。

贺兰廷穿上披风,将帽子戴好,露出半边精致的脸,浅浅笑道:“我便就是想外出走一走,随意买些什么都好。”

初九将备好的小手炉放到贺兰廷怀里,“公子好些日子不曾外出,是该出门透透气。”

贺二公子要出门,府里的人都不敢懈怠,除了陆久安陪萧玦去了军营,其他过半的护卫都跟在一起出去。

贺兰廷抚抚额,觉得这阵仗实在太大,过于引人注目了。

赤风城与京都不同,这里的人鱼龙混杂,除了大景人,还有辽人和西夏人,所卖的东西便也就充满了别国风味。

贺兰廷觉着有趣,便零零散散买了好些小玩意儿,有兔子灯、零嘴儿、烟花。他常日甚少出门,看着什么便就都觉着有趣,什么都想买一些。不过一盏茶功夫,柴昊和初九的手里便是满满当当了。

没有法子,贺兰廷便让两个护卫先将这些东西搬回马车上去。

一路逛下来,贺兰廷买得十分高兴,素来沉静的脸上散发着浅浅淡淡的笑意,让人觉得眼前的他还着实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午时,一行人去不白居歇脚吃饭,许掌柜见自家少主神色愉悦,眼角的笑意也跟着深了不少,上了一桌子好菜,众人吃得十分欢喜。

用过饭,在不白居歇了两刻钟,贺兰廷便又兴致勃勃地想要出门去买东西。

初九忙拦住:“公子,马车快放不下了,再买您都没地方坐了。”

贺少年外出置办年货是头一遭,觉得新奇有趣,竟控制不住,“那就再雇辆马车。”

难得贺兰廷高兴,柴昊和初九也不多加阻拦,只由着他去。

从不白居离开,未行多远,两人手里便多了好几盒糕点。柴昊和初九对视一眼,笑着摇摇头,将东西递给后边的护卫。

“卖身葬父?你个臭小子,竟然敢在这里挂这种东西,来人呐,把这小子给我赶走!”忽而,前边传来一阵怒骂声。

周边的百姓们也跟着纷纷议论起来:“官爷,这孩子是个可怜的,您行行好。”

“是啊是啊,谭家汉子日前打猎发生了祸事,就留下这么个十几岁的孩子,您手下留情吧。”

“既然你们这么有善心,那便把这小子买回去。如果不能,就别在我管辖的地面上跪着。快点儿,把这臭小子扔出去。”说话的人言语激烈,嫌恶又暴躁。

话音落下,几个士兵便动手去抓那孩子,可怜小子身子孱弱,被一拎就拎了起来,“咚”一声扔了出去。

好巧不巧,那孩子竟被扔到了贺兰廷的面前。

小孩子倒也有骨气,硬是咬着牙不喊一声痛,他挣扎着爬起来,依旧跪得笔直。

“卖身葬父。”他声调稚嫩,却十分坚决。

那将领听闻如此语言,心中怒火腾升,“臭小子,竟还敢如此。来人,将他抓回军营。”

士兵们冲上来抓,柴昊和初九一个闪身便挡住了他们。

为首的将领眯眸怒声道:“你们是何人,竟敢多管闲事?”

柴昊和初九并未做声。

双方对峙,气氛凝峻之下,只听得少年温和的声音:“卖身葬父,所需多少银两?”

小孩子回过头望着同他说话的贺兰廷,褐色瞳仁微微一闪,眼里瞬间透出些许喜色,“三十两银子。”

贺兰廷微凝一凝眉,小孩子以为他是觉得多了,便忙道:“二十五两也可以,只要能给我爹做个好墓。”

闻言,贺兰廷浅浅弯起了嘴角,“你这孩子,倒是孝顺。初九,给他五十两。”

小孩子愣了愣,直到初九将五十两银子递给他,他才反应过来,连连向贺兰廷磕头,“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贺兰廷伸出手,轻拍了拍小孩子的脑袋,道:“回去给你爹爹好好置办后事吧。”稍停了停,他又转头吩咐初九,“找两个人帮着这孩子一同料理。”

五十两银子,足以让人眼红,这孩子身子如此弱小,别没的又让他生生多了一场祸事。

围观的众人纷纷赞扬:“这位公子真是大善人啊。”

可也有的,确实如贺兰廷所料,对那孩子手里的五十两银子有些眼红。

“公子,等我给我爹办好后事,便去给您当仆人。”小孩子仰着头道。

贺兰廷道:“不必了,拿着银子好好过日子吧。”

说罢,贺兰廷便从小孩子的身侧走过来。

可那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他下意识便想伸手抓住贺兰廷,可又觉得自己手脏不能碰脏了公子的衣裳。于是他快步追上去,又跪在了贺兰廷的身前,“公子,等我爹爹的事情办完,我一定去找您。”

边说着,那孩子还重重给贺兰廷磕了一个响头。

见这孩子如此执拗,又见他年岁尚小,怕是一人也过不好。略作思忖片刻,贺兰廷便指了指不远处的不白居,道:“若你办完事,便去不白居找一个许掌柜的,他会收留你的。”

“是,多谢公子!”小孩子好似磕头上瘾似的,竟又朝贺兰廷磕了一个响头,“公子,小人名叫谭孟。今生今世,谭孟给您做牛做马。”

贺兰廷略略无奈,伸手示意谭孟快些起来,“快回家去吧。”

谭孟深深看了贺兰廷一眼,重重点了一下头,转头朝家的方向走去。

初九打发两个护卫跟着一同前去。

围观的有些不怀好意的人见如此情形也只好收起了心思。

而先前要赶走谭孟的将领觉得自己被贺兰廷驳了面子,此刻心中怒火团团,他冷笑一声,吩咐手下士兵将人团团围住。

“好一个贵公子,竟然管起我赤风城中的事情了。”

贺兰廷抬眸扫了那将领一眼,“你没有资格同我讲话。”

“我乃西北军怀化大将军梁劭麾下——千夫长曹进,你是哪里来的臭小子,竟说我没有资格同你说话。”曹进满脸怒火,“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贺兰廷轻呵一声,“我劝你,最好不要动手。否则……”

“否则什么?这是赤风城,乃是我们西北军管辖之地。我便是杀了你,又有何人敢说话?”曹进厉声言道。

围观的人群见如此真实,纷纷散去,生怕受到一点牵连。

曹进冲贺兰廷攻来,只是尚未近身,便就柴昊一脚踢开了去,整个人“咚”一声倒在了地上。他心中怒火烧得滚烫,恨不得一刀砍了贺兰廷。

然而,他要起来的这一刻,却被柴昊一脚踩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贺兰廷淡淡的声音传来:“我本不想同你有冲突,只是曹大人未免太过咄咄逼人。曹大人此刻心中必定十分生气,那么……我便告诉你,我的名字。京都镇国公府次子,贺兰廷。曹大人若是不服气,日后可来寻我报仇。”

闻言,曹进眸光稍稍一闪,他抿了一下唇,随后开口道:“原来是国公府二公子,属下有眼无珠,还请公子海涵。”

贺兰廷似笑非笑地睨了曹进一眼,倒也没有真的同他计较。

“走吧。”

柴昊收回了脚,警告道:“曹大人,想报仇可得想好了。”

曹进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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