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方

作者:二和菀灵

与群臣的议谈并无最终的结果,萧玦不肯退让,群臣跪求。萧玦黑着脸,甩下一句:“你们这是要逼我?”便走出了议事殿。

他一个人站在议事殿前,怔怔地望着宫墙之内的诧紫春色,耳畔似乎响起皇长兄温和的声音。恍惚间,前方似乎有两个男孩的身影,一个是他,一个是皇长兄。

“阿玦,你跑慢些,小心摔倒。”

“阿玦,你看这是什么?是你最喜欢的糖果,快吃。”

“阿玦,好好念书,过几日皇兄带你出宫玩儿。”

“阿玦,这是皇兄亲手为你所制的弓箭,你试试衬手不衬手?”

“阿玦……”

“阿玦……”

萧玦眸中闪烁着泪光,“皇兄……”他怔怔地伸出手,却发现眼前的景象全是虚无。胸膛里钻心的疼痛袭来,那被藏好的伤如今又被掀开了痂变得血肉模糊。萧玦对准胸口,一下比一下重地捶打着,“皇兄,皇兄……我不想退让,我不肯退让。这件事,我不愿意妥协!”

父皇曾经说过,朝政之事,从来不会由着君主一人的心意。权衡利弊,江山社稷,都排在君主心意的前面。

自己的心意确然并不重要,他只是想还皇长兄一个应得的公道。那么好的一个人,就那样不清不楚地死在那个秋天。满朝文武,有多少人是真心为他的过世而感到难过的?他们大多只是觉得大景没了一个太子而已。

可对萧玦来说,瑛太子是他的血肉至亲,是从小疼爱自己维护自己的兄长,是他会记挂一生一世的哥哥。

他不能、也做不到就这般让他惨死。这件事,他已经忍让了太长时间了。

他再也忍不了了。

萧玦紧咬着牙箍,望着眼片缓缓沉下来的黑暗,眸中的墨色似乎也愈发坚决。他转过身来,重新踏进议事殿。殿内,群臣依然跪着。

萧玦面色沉沉,扫了众人一眼,随后道:“中书令拟旨,瑛太子被谋杀一案,案情清晰,事实清楚,明日将此案宣告天下!”

“殿下,万万不可啊!”

“殿下三思啊!”

“殿下,此事昭告百姓,会让百姓……”

未等群臣们说完话,萧玦抬脚就走。只是走到殿门前,萧玦忽而又停了下来,他微微转过头,声色沉峻,“百姓所不安、所不信任的,并非皇家的厮杀争斗,而是隐瞒。我皇兄死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我萧玦若是连这点公道都不能还给他,那么这个大景的太子,你们另选他人吧!”

片刻的沉默。

“殿下三思啊!”

“殿下,此举有损皇家颜面啊殿下!”

“殿下……”

萧玦没有再理会大臣们的呼嚎,他从来不是一个轻易会妥协的人。江山社稷也好,黎明百姓也罢,他们应该有一个事事清明,不会为了什么皇家的颜面而刻意隐瞒真相的朝廷。

萧玦从议事殿走出去,殿外一个白衣少年正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提着一盏宫灯等他。

朝臣、天下需要是一个理智近乎冷酷的太子,可兰廷需要的就仅仅只是他这个人,这个叫做萧玦的人。

少年嘴角微微上扬成一个极好看的弧度,眼角眉梢处散发着淡淡的笑意,是见到心上人时的由内而外散发着的真实的快乐。

萧玦被这样的笑意感染,语调亦变得轻快起来,“兰廷,你何时来的,方才我还在殿外,怎么没见到你?”

贺兰廷抿唇微微一笑,“方停下脚步而已。敢问太子殿下,今夜可有空?”

“嗯?”

“想请太子殿下喝酒,能否赏光?”

萧玦微愣了愣,旋即面上露出欣喜,“难得贺二公子肯请客,我焉有推辞之理?”

贺兰廷莞尔一笑,“走吧。”

也没有去旁处,只在重阳殿摆了些酒菜,拿上两坛贺兰廷亲自酿的梅花酒。两人就地而席,对着外头明晃晃澄莹莹的月光,不需要说很多话,只要身旁这个人在,萧玦的心里就能安定下来。

只是酒入心肺,多少有些醉人,那被压制住片刻的愁绪和苦闷竟又重新涌现了上来。

“我们努力了这么久,这么久,终于把皇兄的死给查清楚了。可是外头那些大臣却说,为了皇家颜面,为了朝廷,要将我皇兄的死掩埋下来。若非我今日强硬不肯妥协,是不是这整个朝堂,就再也没有人会说一句……瑛太子被谋杀的真相应该昭告天下?!”

“我皇兄活着的时候,他们个个说他贤明睿智,是大景未来的希望,是江山社稷、百姓之福。可这样的人,为什么他的死,会变成一个能令皇室颜面受损的“污点”?对,就是污点。兰廷,他们竟然觉得这件事会成为皇室的污点。哈哈哈……我的皇兄,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却原来没有人真的为他喊冤。”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这个朝廷,令我太失望了!”

贺兰廷未曾多言,只是默默地将醉了酒倒在地上的太子殿下搂进怀中。夜凉如洗,院子里的二月兰开得正好。那是瑛太子曾最喜欢的花,据说是他与瑛太子妃的定情之物。当时的东宫种满了二月兰,萧玦瞧着喜欢,便搬了几盆来。

如今兰花依旧,可是他们这些人曾经仰仗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贺兰廷与瑛太子相处并不很多,只是小些时候会时常在府里见到他。瑛太子与兄长贺兰琤年岁相当,感情极好。瑛太子过世之后,兄长亦是伤心过许久时间。

记忆里,瑛太子是个极温和的人,对他们这些年纪小的更是极好。平日里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他们。贺兰廷曾经以为,他会永永远远地站在高处,保护着他们。

当日瑛太子突然逝世,贺兰廷除了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还有许多悲痛。因为那个人,在他心中是一个顶好顶好的哥哥。

“兰廷,来,这个给你。”

“殿下,兰廷近来牙痛,您别太宠他了。”

“兰琤,就一颗糖罢了,没事的。”

“谢谢太子哥哥!”

贺兰廷紧了紧手,脸颊在萧玦额间蹭了蹭,“阿玦,我也想太子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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