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方

作者:二和菀灵

瑛太子之死和景王之罪行一并昭示出去,又因景王叛逃,萧玦同时颁发了通缉令。一时间举国哗然,毕竟对许多百姓来说,景王乃是一代贤王,对于西北边境发生的那些事更是一无所知。坊间议论纷纷,但很快这种议论便被消散了下去,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于百姓而言,哪一位入主东宫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重要。更何况,燕王萧玦,前一年在与辽夏大战中立下大功,击溃敌军,更是让辽夏几年时间内都不敢再进犯大景。这样的英才,作为未来主君,乃是大景的福气。而且,凭借他中宫嫡子的身份,被封为太子更是名正言顺。

一晃数月,正值盛夏,景丰帝以身体不佳为由,基本上将朝政都交到了萧玦手里。出人意料的是,萧玦点了四皇子萧玹做最大的帮手,为其请封卫亲王,授以防御使一职。

这两年在朝堂后宫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萧玹忽然被点了名,他愣愣地放下了手中的糕点,起身朝萧玦行了一礼,“阿玹无能,怕是难担此任。”

萧玦抬头示意了一下裴德海,裴德海立即将圣旨奉上。萧玦拿过圣旨交到萧玹手中,低声道:“四弟,韬光隐晦这些年,也够了。”

萧玹跪着捧着圣旨,指尖微微一紧,“太子殿下,臣弟……”

萧玦轻按了按萧玹的肩膀,“如今,也只你一人能帮我了。阿玹,过往那些事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放在心上。但是,我还是真诚地恳求你,帮我一把。”

坐在东宫那个位置上才知道,当年皇长兄替他们承担了多少压力。朝臣、政务、社稷、百姓,哪一个不是要放在他萧玦这个人之前。曲高和寡,萧玦并不愿意太孤独。

“三哥……”萧玹抬起眸,眸间隐隐有什么在闪动。他们两个,很小的时候就不怎么对付。两年前,萧玹故意与萧玦打了一架,把自己从夺嫡之争中摘离出来。说他懦弱也罢,说他胸无大志也好,他只想好好地和七弟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但是现在……

萧玦倒也没有非要强迫萧玹的意思,只道:“旨意是我求父皇下的,接不接受在于你自己,三哥不强迫你。你自己好好考虑。”

萧玹心中多有纠葛,确然他没什么志气,可他熟读圣贤书,自然也想能为自己的家国做出小小贡献。思忖良久,萧玹终于道:“多谢三哥,萧玹必不负众望。”

对于萧玦要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四皇子担任要职,部分朝臣可谓颇有微词,其中尤以洛盛安反应最大。他竟联合众言官告到了景丰帝面前,说要弹劾太子。

景丰帝近年来心情一直都不大好,好不容易得了几日空闲日子,散了些心中郁结,被洛盛安和众言官一折腾,加上天气炎热,搅得他犯了头疼病。

萧玦气狠了,当面质问洛盛安:“洛盛安,你到底想干什么?”

洛盛安作为御史中丞,多年来弹劾这个弹劾那个,霸道惯了。即使对上萧玦的质问,他也毫无畏惧,“殿下识人不明,臣不过与陛下详述事实罢了。四皇子年纪尚小,未及弱冠,封为亲王、担任要职,都不在情理之中。臣几日前已经劝诫过殿下,但殿下未曾记在心上,那臣等只好请陛下做主。”

景丰帝两边太阳穴突突跳,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疼得他双目眩晕,“都……都给朕闭嘴!”

素来仁善的景丰帝难得骂了句凶话,但可能是他常年仁善惯了,洛盛安竟没怎么当一回事。他继续说道:“还陛下收回圣旨。”

景丰帝的头痛是老毛病,夏日炎热时本就会犯得厉害,洛盛安和众言官在他面前念叨了半个时辰,搅得他不胜其烦。现下他头疾一犯,整个人都很暴躁,连多听洛盛安一句话都不肯。

景丰帝厉声喝道:“都给朕……滚!”气急攻心,景丰帝吼了这一声后,竟当即晕了过去。

“快传太医!”萧玦当即喝令。

内侍忙去请太医,不敢耽搁一刻。

“陛下……”洛盛安着实是被吓了一大跳,他不过进谏几句,怎么就把陛下说晕过去了呢。不对不对,昔日陛下可是十分看重自己,必然是为了太子殿下“胡作非为”才会气倒的。

萧玦扶正景丰帝,抬眸狠狠瞪了洛盛安一眼,“洛中丞,你可以走了。”

洛盛安以为萧玦是痛恨他在景丰帝面前告状,心中竟还升起一股正义凌然之气,“殿下,陛下圣体不安,臣等应在御前伺候。”

萧玦真觉得洛盛安啰嗦个没完没了,眼力劲也极差,换做平常,他真是恨不得抬脚踹他两下。然而眼下父皇晕厥,他没有时间同洛盛安争辩。

萧玦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洛盛安,而是弯腰背起了景丰帝,朝内殿走去。

洛盛安急忙忙也想追上去。

“洛盛安,你敢再往前一步,本王就要你人头落地!”炎炎夏日,萧玦的声音却冷冰冷地如同腊月寒霜。

洛盛安终于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的直属下僚知杂御史范兴拽住他,压低声音道:“洛大人,赶紧走吧。”

范兴原本就不赞同洛盛安到景丰帝跟前去弹劾太子,太子为君,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们这些为臣的去说三道四。既然陛下已经颁下旨意,那就代表着陛下和太子是相互通过气的。

只是范兴劝不住洛盛安,既然劝不住,那就由得洛盛安去闹,最好闹得他丢了御史中丞之职。

范兴眸间极快地闪过一丝笑意,右手却是拽住洛盛安的手腕,“殿下已然动怒,大人便不要再惹殿下生气了。咱们先退出去,待太医见过陛下,确保陛下无虞之后,再谈其他事情。”

洛盛安回头望了望范兴,再转头望了望景丰帝和萧玦的背影,他忽而觉得……自己今日有些莽撞了。

众言官纷纷从殿内退了出去,守在了殿外,一时间,偌大的殿内只剩下洛盛安和范兴。范兴见洛盛安站着不动,也未曾多言,只先一步退了出去。

洛盛安凝眉想了想,忽然遍体生寒,他方才……方才是做了什么蠢事?

他竟然把陛下给气晕过去了!

冷汗顿然从额上落了下来,洛盛安两只腿沉重得迈不动道。是他着急了,是太急切了。这几个月,他仗着以前陛下对自己的器重,在诸多事情之上和太子殿下意见不合。虽然太子没说,但他总觉得太子对他多有意见。

为了避免自己被太子谪贬,他便借由太子请封四皇子亲王、授官职一事,先行弹劾太子,这样也好让太子先受些处罚,让自己有足够多的时间,想到最好的法子在太子殿下重新挣回一些好感来。

这个主意,还是那个人给自己出的。以往他的主意都是订好的,每一次都能让他达成所愿,怎么这一次就……就成了这样了呢?

范兴站在殿外,望着呆若木鸡的洛盛安,嘴角微微勾了勾。

太医很快赶到,所幸景丰帝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大病,只是气急了而已。不过为了清净,景丰帝吩咐太医,告诉外头那些言官,自己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太医愣了愣,转头望了一眼太子萧玦,“这……”

“父皇,这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萧玦有些不太赞同这个决定。

景丰帝揉了揉还在痛着的额头,道:“你就让父皇清静清静几日吧。这么热的天,再让那些言官在父皇跟前多念叨几句,朕可真要醒不过来了。”

“父皇!”萧玦沉了沉脸,“您又胡说。”

景丰帝见儿子神色不好看,讪讪笑了笑,“太医,去,就跟外头那些人这样说。朕可想再多活几年。”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