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全都记得

作者:青色兔子

第二十四章

是夜,玄烬与姜妙戈各怀鬼胎,“同屋异梦”睡下。

次晨,玄烬梦中惊醒,拉开床帐,先往横梁上看去,却已经不见女孩身影。他蹙眉,她昨夜难道又往通天高墙处去了?

待到他穿戴齐整,恰好姜妙戈推门而入。

女孩盘发短打扮,丝毫不见花楼姑娘的精致模样,此时脸蛋红扑扑的、额上有汗,脚上还踩了一双军靴。

“我早起去跑步了。”姜妙戈笑道,因为原主太纤弱,若不锻炼加强,便辜负了天道开挂给拉满的身体素质。

她顺着玄烬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脚上的军靴,随口解释道:“我昨日让季白将军送来的。那些绣鞋虽然好看,穿着在路上跑起来硌脚,还是军靴合适。”

玄烬敛了敛眉。他当初在雍池面前救下女孩,本就是打着用她笼络季白、姚紫二人的主意,只是没想到女孩做得如此……纯熟。不过见了两次,她驱使将军季白,已如上将御下。

仆从在隔间摆好了早膳,两人移步过去。

又是满满一桌佳肴,以蟹肉煎出的金银夹花平截,以羊脂炖甲鱼而成的遍地锦装鳖,以糟驴肉蒸就的一锅暖寒花酿驴蒸,另有青虾卷、玫瑰饼等小食,几乎要压塌桌腿。

鲜香四溢,热气腾腾。

玄烬又抬眸看了姜妙戈一眼,与她对面坐下来。她倒是很会享受,不知道还以为她不是花楼中人,而是来花楼的客人。

姜妙戈可没什么心理负担。

宋元澈把她当成摇钱树,她吃几顿好的怎么了?当然是尽情提要求。

她运动过后,饥肠辘辘,当下埋头苦吃,风卷残云般填饱肚子,舒服得叹了口气,然后一边喝汤消食,一边欣赏对面少年进食的美景。

什么叫秀色可餐?这就是秀色可餐呐!

姜妙戈很怀疑,少年是不是自幼一举一动,都是拿尺子比着教导出来的,经年之后已经浑然天成。他做的时候并不自知,对于看的人,却是莫大的享受。

玄烬本身对人间食物的需求就很小,只是为破通天高墙,耐着性子随她行动而已。他顶着女孩灼灼的目光,只慢条斯理进了半块玫瑰饼,便清茶漱口,结束了早膳。

姜妙戈没能尽兴,颇有些恋恋不舍得收回目光,起身往梳妆镜前,一面解着盘起的长发,一面笑道:“我给哥哥准备了礼物。”

“礼物?”玄烬非但没有惊喜,反倒生出警惕之心。

姜妙戈扬声道:“带进来吧。”

便有小丫鬟垂着头走进来,怀中抱着一只棕色扎小辫的西施犬。

为了更快完成任务,姜妙戈决定为少年寻一只合适的宠物。

虽然姜妙戈觉得少年很像猫,但在治愈这方面,狗的确是当仁不让。

姜妙戈已解开长发,悠悠荡荡走过来,接过那小狗,送到玄烬面前,笑道:“哥哥,你瞧这只小西施犬,可爱吗?”

玄烬上身往后一仰,不着痕迹看一眼女孩的笑脸,又看向她怀中吐舌热情的狗,摸不准她的意图,轻声道:“可爱……吧。”

“送给哥哥如何?”姜妙戈笑道:“以后都有它来陪伴你。”

玄烬蹙眉,在女孩探寻的目光下,又有意控制着舒展开。

四年的痛苦折磨之下,他厌恶一切会黏在自己身边的活物。

但这话不能对姜妙戈说。

玄烬垂眸一瞬,道:“你早上回来之前,楼主宋公子曾派人来请你,说是有要事相商。你不去见一见吗?”

毕竟还在宋元澈的产业里,姜妙戈闻言道:“哦,不知道什么事儿。那我先去问问他……”她看一眼怀中的小西施犬,往一旁的玫瑰椅上放下,笑道:“哥哥先跟它熟悉熟悉吧。”

“好。”玄烬曼声应道,目光一转,落在一无所觉的小狗身上。

宋元澈独居于一旁的另一栋竹楼中。

姜妙戈寻来的时候,宋元澈正在誊写用兵粮草所费,准备稍后呈给废帝过目。

“妙戈?”宋元澈见了女孩,有些惊喜,待看清女孩不修边幅的模样,又有些痛惜,此时不及责备,只笑道:“你原谅我了?终于肯来见我了?”

他以为自己执意送女孩入宫服侍皇帝雍池,惹恼了她,使得她回来之后不肯相见。

姜妙戈满脑门子官司,哪里知道他自己在开琼瑶小剧场,闻言就知道他要开启谈情说话小副本。无奈她不是原主,真没有这个雅兴陪他。

姜妙戈径直道:“废帝说,你早上派人去找我,说是有要事相商。什么要事?”

宋元澈明知废帝在她房中,自然不会派人去打扰,虽然不知废帝用意,却也不会拆穿。他为人机变,笑道:“我想见你,不就是头等重要的事儿吗?”

姜妙戈:……

姜妙戈只觉方才吃下的山珍海味,都要一股脑还给他了。

“没事儿那我走了。”姜妙戈干脆利落转身,打定主意,下次宋元澈要见她,不出一千两黄金是见不到她了。

宋元澈没想到她这样决绝,微微一愣,跟着她往外走,道:“妙戈,别走——”他大约也感觉到,女孩铁石心肠,不是往日那些甜言蜜语所能打动的,忙捡起正事来,“早上将军姚紫处派人来过,问你什么时候得空见他。”

姜妙戈这才放缓了脚步,笑道:“姚将军?只要他准备好黄金,我随时有空。”她回首,“宋公子也是一样的。”

宋元澈又是一愣,想到自己最挂心的问题,忙又问道:“妙戈,你与废帝是何关系?怎得……”怎得忽然把人领回来,还同屋住下。

这话他不敢问废帝,只好来姜妙戈这里探一探口风。

姜妙戈横眉冷声道:“怎么?我带他回来,耽误服侍雍国皇帝了吗?”

这事儿宋元澈到底气短。

况且,他还要利用女孩讨好雍国皇帝。近日宫中传出来的消息,雍国皇帝一直卧床不起,不知是染了什么时疾。他也不曾得到召见,更要抓牢了姜妙戈这条线。

宋元澈软下身段,低声下气道:“妙戈,我早已允诺过你。待此间事了,我便与你比翼双飞……”他垂首说了一堆情真意切的诺言,一抬头,发现女孩早已走得不见人影。

宋元澈:……

不是他的错觉,女孩的确性情变了。难道是因为女孩对他用情至深,受的刺激太大了?此时越无情,便说明当初对他越是情深。

宋元澈立在竹影之中,思绪又陷入了新的琼瑶小剧场。

姜妙戈回到自己房外,一开门,就见那小西施犬惊慌失措得蹿出来。她下意识俯身抱起小狗,走进去。

玄烬在她推门进来之前,刚用枕头盖好女孩遗留下来的几本奇怪书籍,此时起身相迎。

姜妙戈笑道:“以后让这只狗狗陪着哥哥可好?”

玄烬闻言没有拒绝,只趁着女孩低头逗狗的空当,冷眼盯着那只傻狗,缓慢逼近。

原本在女孩怀中乖巧亲人的西施犬,一见了少年,仿佛见了活阎王一般,惊慌吠叫着一跃而下,从还未掩好的门扉中蹿了出去。

姜妙戈:……

玄烬垂眸,清俊的眉间难掩失落,轻声道:“看来它并不怎么喜欢我……”

姜妙戈:【我怀疑这厮又想反攻略我,但我没有证据】

小天道:【毕竟是魔尊化身,小动物本能害怕吧】

姜妙戈叹了口气,安慰道:“可能是我刚才抱它的手法不对,惊着它了。哥哥别难过,不行咱们养只猫?”

猫也是一样,见了玄烬,跑得比刚才的西施犬还快,只留下了两根雪白的猫毛在半空中荡悠悠,像某种无声的嘲弄。

姜妙戈俯身去捉那两根猫毛,借此缓和略显尴尬的气氛。

她听到玄烬的声音,沉沉的,似一潭寒水。

“又是狗,又是猫,你究竟要做什么?”他问道。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红光闪起。

废帝竟是趁着她思考之时,发动听心术,蓄谋要探知她的用意。

姜妙戈牢记任务,反应很快,心中道:我只要哥哥平安康健,百岁无忧。

女孩的心声再次出乎他的预料。

废帝玄烬蹙眉,后退一步,坐倒在玫瑰椅上,清冷的目光盯着女孩俯身去捉猫毛的动作。

日光如金,在细尘半浮的空气中,耀在女孩近乎透明的指尖,仿佛有光从她指尖生出。

他听到女孩悠长绵密的心音。

“哥哥这些年来,一个人受尽苦楚,对人有戒备心是很正常的。哥哥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只希望他能幸福快活。听说养只猫、养只狗陪伴,人便能渐渐打开心扉。我只希望哥哥能试一试。我希望在哥哥身上,永远只有好的事情发生。”

玄烬闭了闭眼睛,直到女孩的心音转到什么宠物更可爱上,才止住了这一次的探听。

姜妙戈悄悄松了口气,偷眼向他看去。

少年闭目坐在窗下的玫瑰椅上,修长手指拢着腰间所系的环佩,犹如入定高僧一般,常人看不出他的情绪,甚至会疑心他的神思早已不在凡尘间。

这个话题就此中断。

用午膳的时候,姜妙戈与他闲谈了几句,见他始终有些心不在焉。

姜妙戈:【我的攻略应该有成功一丢丢吧?】

小天道:【我觉得有不止一丢丢,应该有两丢丢】

用过午膳,稍事休息,姜妙戈又出门跑步。

玄烬坐在窗边,望着女孩在小径上奔跑的身影,清冷双眸缓缓眨动了一下,女孩跑过拐角处,便不见了。

他原本以为养动物的事情就此搁下了,谁知道姜妙戈回来的时候,还命人送上来十几只笼中雀鸟。

姜妙戈笑道:“哥哥,猫狗会跑,这鸟在笼中可飞不掉。”

她的笑容带了一点小得意,明艳之至,拎着鸟笼的众仆从都低头不敢看。

玄烬仍端坐在窗下玫瑰椅上,也许是因为夕阳余晖,映得他那望着女孩的眸中好似也有了温度。

“哥哥选一只合意的吧。”姜妙戈素手一挥,气势不凡。

仆从纷纷摘去鸟笼上的遮布,上前请废帝挑选。

这些精细养出来的鸟儿,此时一个个并拢了翅膀,耷拉着脑袋,拼命往远离废帝的一侧钻去。

只有其中一只公画眉,因正是求偶期,大不畏死得引吭高歌,那叫的是荡气回肠、千回百转!

姜妙戈干笑两声,指着一只不知名的白色小鸟,道:“这只鸟乖巧,哥哥看着如何?”又令仆从带画眉鸟下去,因知少年喜静。

“不必。”玄烬开口,却是留下了那只画眉鸟,“就它吧。”

姜妙戈微感诧异。

玄烬选了那只画眉鸟,目光却锁定在女孩面上。这聒噪的画眉鸟,正如爱说话的女孩,他若是连这点磋磨都忍受不了,还谈什么复国报仇?

画眉鸟正可以磨炼他的心性,时刻提醒他,要以最高的耐心,包容这个身怀秘术的便宜妹妹——直到他得偿所愿那一日。

“哥哥,你确定选这只画眉?不觉得它吵吗?”

玄烬淡淡一笑,道:“你也觉得它吵吗?”

姜妙戈总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但细品又品不出什么。

总之少年选定了宠物,就是一大进步!

她忙又叮嘱道:“那你要每天给它喂食喂水,还要拎着它出去遛鸟哦。”

玄烬听到“喂食喂水”的时候,还面色淡然。

“遛……鸟?”

他脸色似乎变青了一点点。

“对啊。”姜妙戈笑眯眯道:“它是你养的小鸟,你要对它负责呀。”

很好,就这样循序渐进,教导魔尊化身学会责任、学会关爱、学会放下仇恨……

玄烬抿唇,想到难以逾越的通天高墙,深吸一口气,虽然面带难色,仍是点头道:“遛鸟……我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