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川的话说得戏谑,眼睛里尽是玩笑的意味,完全没有让人相信的可能。司徒宇冷冷地答他:“怎么可能。”陈川正色道:“你觉得我是个很无聊的人么?花时间坐在这里跟你喝咖啡闲聊?”
司徒宇点点头,陈川的确不是,自己也不是。但是因为对方是陈川,自己不是坐在这里闲聊么?也许不应该闲聊,直接让人把他爆头。就…不用听他说这么多无聊的废话了。
“我不相信你的话,一句话也不信,一个字都不信。你是不是知道我今天带了狙击手,所以说一堆谎话来骗我,然后保住小命逃走?哈哈…”明明是占尽上风,司徒宇发现自己笑得好假。话也说得好假。
是陈川约人出来,他应该早做好保命甚至夺命的准备。难道他有枪手伏在暗处?一早检查过,咖啡馆没有问题,侍者没有问题,陈川的杀手在哪里?他的一堆废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司徒宇发现自己被搅糊涂了。陈川不管他,端起水杯喝水。阳光不知道什么换了角度,照在一只金属椅背上,光线射进来,照在咖啡馆的玻璃窗上,室内似乎亮起来,有光影斑驳。
手中无聊地玩起桌面上的火柴。不紧不慢地说:“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我,这个决定我自己都做得很突然,那天从你家出来,我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司徒宇瞪着陈川,示意他继续说。
“我想…我们两个这样斗下去有什么意思?除了死了一大堆人,伤了我们心爱的人以外,我们两个谁都没有得到好处。”司徒宇点头。
“再说…我喜欢小边,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呆在他的身边,别人都说我行事疯狂嚣张,那么就让我疯狂一次,用我的所有,换一个呆在小边身边的机会。我把我可以给你的一切都给你,只要…”
陈川低头,只要怎么样呢?的确很难找到形容词。司徒宇眼底满是凝惑:他想怎么样?想了想,陈川抬起头,笑笑:“只要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就可以了。”
司徒宇静下来,冷笑:“你认为可能么?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小边能接受么?我能接受么?你自己怎么接受?用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你放弃了一切后算是个什么东西?”
陈川摇了摇头,的确有些荒谬。但是…怎么想就怎么说了。别人不能理解,司徒宇应该能够理解。化解两个人的恩怨,离开家族,守护小边…都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只要两个人达成合议,似乎有可能将这些变成可能。将火柴盒轻轻放回桌上。
“我也没想过那么多,只是有这些想法,提出一个方向。你想,小边其实离不开我。你找了很多医生,其中有我的人,我也问过恺尔,相信我们得到的答复是一样的,小边的情况或许可以改善,但是要多久?十年、二十年?他被送到吸音室的报告我那也有一份,三个月,小边都生不如死吧?但是这样下去还有多少个三个月,我对不起小边一年,你们想他康复,他受的苦恐怕是几十年的时间。
没有主人在小边的身边的小边,进行康复治疗的小边,等到他完全康复的那一天,他在你手上吃的苦头,只怕百倍于我陈川对他。
到时候他还爱不爱你?你敢确信他还爱你么?你能确信他康复的那一天还有爱人的能力么?他甚至连自己都不会再爱吧?”司徒宇不得不承认陈川说得对。那些比性虐更折磨人的康复手段。
小边从吸音室里出来,痛苦得逃走…只能被锁链锁在床上度日…这样下去,小边总有一天会再不能忍受。
小边…会不再爱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司徒宇的额头渗出冷汗。陈川站起来,丢下一句话,走出咖啡馆,甚至让司徒宇忘记下令狙击手击杀。
“我能给小边身体的自由,你能给他心的自由,关于我的提议,你想想吧…”我想想…我一定要想想…我要仔细地想想…想想…想想…想想…司徒宇抓狂。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两个人纯净的相爱被掺进了杂质,再也回复不到从前。如果想要得到幸福,必须把陈川包括进来。可是陈川…是造成一切事端的祸头。
小边怎么可能接受陈川?小边如果知道要和陈川生活在一起会怎么样?不!不可能的!即使陈川放弃一切,小边也不会原谅他。小边只会连带一起恨我。可是…如果没有陈川,小边迟早还是会恨我。
那些生不如死的治疗,那些康复计划,小边一直知道,一直配合,但是,他不是一直不会怨恨。年复一年的折磨,只会让大家的爱消磨干净,然后他会恨我这个一直抓着他做治疗的人,即使他知道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一件是遵循他自己的意愿。
这样下去…谁都不会幸福。左,为难。右,也为难。司徒宇在心中狂喊:我该怎么办?***两年后。冬季的北欧尤其美丽。下过雪的冬日,阳光纯净明朗,将素色世界包裹上一层暖暖的金色。
吴边从研究所里出来,深吸了一口极冷的空气,立刻肺部转来阵阵刺痛,但是穿荡于口腔和气管中的凉意,仍让他浅浅地笑起来。真的好冷。黄昏的阳光照在雪上,让雪中的冰晶看上去如碎钻,铺满四处。
树上也吊满冰凌,阳光穿透过,如一根根金色的柱子。雪堆、树木、路标…全都被拉出长长斜斜的影。停车场就在前面不远处。吴边扬了扬头,将罩在外面的羊毛大衣裹紧,缩起脖子。果然还是冷呀。早知道就围一条围巾出来了。停车场就在前方,大约两百米左右,快走两步后冲进车里,就暖和了。
从衣袋里掏出手,哈口气,用力地搓手。其实更冻的是鼻子,硬梆梆的,都没感觉了,如果不小心磕在哪里,不知道会不会磕掉下来。两年多都还没有适应北欧洲的寒冷天气啊。以前在南方,这个时候还可以到河里钓鱼呢。
研究所旁边倒是有个湖,可以考虑明天叫人砸开几尺厚的冰,不知道有没有鱼往外窜。往前横冲直撞地走。远远地看到地上有一条人形斜影。抬起头。咦?是他?一个人裹在厚厚的白裘里,立在停车场旁。
旁边有整排很高大的松树,昨天一夜的雪,让人领略到雾松的美丽,绿色的树上挂满雪霜,浓绿和白色交错,积雪压得树枝沉甸甸的,不时有雪团坠下,落在雪地上发出噗噗的声响,总算给宁静一片的天地增添了些活力。
吴边再次向手心哈气,搓手,向那人走过去。笑笑说:“是你?”站在雪堆旁的人仿佛已经等了一会,冻僵了,看到吴边怔了一下,才动起来,也做了个吴边同样的动作,从衣袋里把手掏出来,解下手套,向手心里哈气,用力地搓。边搓还边拼命跺脚,呵呵地笑着答:“是呀,没想到是我吧。”
吴边笑起来,说:“真的没想到,这里这么冷,而且是大冬天,你怎么舍得从南太平洋跑到北欧来?”那人还在哈气搓手“路过,想来看看你,就来了。”吴边说:“快进车里吧,冷死了。”
“呵呵…”恺尔笑起来“不,我们走走,聊几句,我马上要走的,就是来看看你,马上要走的,我们走走就不会太冷了。”
吴边点了点头,跟在他身旁,再一次后悔没有戴围巾出来。恺尔本来就生得白,身上裹的白裘都是长毛,远看上去像只正宗的北极熊,现在这只北极熊就走在自己身边,如果让研究所里别的人远远乍一看到,肯定吓得不轻。
吴边想到这里,开心地笑起来。恺尔问:“这…就是你办的研究所么?”吴边呵呵笑,点头:“对呀对呀,没想到开个研究所这么麻烦,事情多,处处都要花钱,投了无数的心血进去,回报的影子都不见有。”
虽然这样说,其实很开心。恺尔也笑:“你真谦虚,你的研究所投资的几个大项目,现在在国际上都引起不小的震动,虽然没有明确的成果出来,但是一些阶段性成果也让不少世界级专家注目呢。
现在全世界科研界谁不以进你的研究所为荣。”“我…”本来没想玩这么大的,只是想找些喜欢做的事情消磨些时间。但是真实意图就算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还会不停地说: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了。
两个人延着清扫过积雪的黑色道路往前走了一段。吴边稍稍落后在恺尔的身后,踩他的影子前进,一步,一步…好玩…恺尔安静了一会,才说:“想不到…最后是你…”吴边“嘎”了一声,从衣领里拔出脑袋来,挑眉。
脑子里一转,已经知道恺尔在说什么。想不到最后自由的是我,对吧?有声音轻轻地在耳边说:那两个人为了爱情,倒没有自由身了呢。吴边微笑,轻声说:“是呀。”
谁想得到呢?很短的时间内,没有雪从树上落下,雪地里极为安静。吴边却有些瑟缩。很怕,这么强烈的安静。静得人全身都会发痛,比寒冷还要残酷地刺痛。
不过有风吹过来,立刻四周传来噗噗的雪团砸落地上的声音,吴边肆意地去寻找那些树腿下的雪坑,一个接一个,凹凸不平的一片,围在一棵棵树腿下。
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有兔子呢?果然一只灰白杂毛的野兔从不远处金色的雪坡上跑过去,留下一条细碎的脚印。
“呵呵…”吴边笑起来。恺尔仍然是沉默,看不出开心,也看不出不开心。望了望远处,淡淡地说:“想不到陈川肯会为你放弃一切,我劝过他很多次,都没有用,却为了看上去无关紧要的你,放弃了跟司徒宇二十几年的争斗。”
挑起眉,转回身望着吴边,对他说:“你知道么?他们两个说是仇人,更像兄弟,从出生就注定为敌,从懂事开始研究对方的资料,他们的家族里分别只有他们身上带着华人血统,所有的人都把他们看成相互的敌人,如果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几十年针锋相对。”
吴边面对着恺尔,微笑挂在唇角。点点头说:“我知道。从我认识司徒宇,他就跟我提过有一个叫陈川的仇人,互相杀死对方是两个人的命运,他们相信总有一天,两个人会一齐死去,因为他们受的教育,他们的家族,他们的能力,全都很巧,恰恰好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恺尔同样微笑,面对着吴边,心中暗暗惊叹:果然是两个人都看中的人,单是相貌已经绝色,心智之聪慧更是无人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