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末,江影和卓诚如约去看画展。
画展在城北的“如画廊”,是一家极有名的高端私人画廊。
不同于寻常的艺术中心或者展厅,如画廊在一座小小的庭院里,静谧幽深,布置的精巧雅致。
画展的主题叫做「冉」,江影是从卓诚拿回来的两张邀请函上看到的。
画展主题名与画家的名字一样,烫金的邀请函上,在画展主题旁边写着画家的名字:傅冉。她便是谢子明已经过世的妻子。
江影轻抚了抚邀请函上的字,叹了口气,挽着卓诚的胳膊,和他并肩走进如画廊。
两进的院落里植物遍布,有些已经枯黄,但造型修剪的颇有写意画的雅致。进了展厅,摆放讲究的松枝盆景使本就意趣横生的画廊氛围更上一层楼。
内展厅的门口写着画展的介绍,没有大幅长篇的赘述,只有寥寥几笔:傅冉的建筑风景展,接着往下是几行画作目录,然后就是大片的留白。
江影和卓诚正在看介绍时,谢子明从展厅出来,径直向他们俩走过来。
仙果村一别,江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谢子明了。他看上去比在仙果村时瘦,也更清冷苍白。
难得一见,江影率先和他打招呼,“谢老师,好久不见。”
谢子明见到她后,面上浮起微笑,总算不像刚才看上去那样清冷疏离,“在B市一切都好吗?”
江影点点头,不自觉的看向卓诚,谢子明顺着她的目光和卓诚打了个招呼,卓诚顺势拍了拍他的肩,“画展办的雅致,比我之前看过的都要好。”
谢子明极短暂的笑了一下,“里面还有很多,大部分阿冉的画我都整理出来了。你们等会儿慢慢看。”
“画展这几天我走不开,办完这一展,我请你们吃顿饭。”
“毕竟现在看来,我算是你们俩半个媒人吧。要不是你来仙果村找我,恐怕你现在还是孤零零一个人来看展。”
这话说的直接,江影抿嘴低头笑了一下,卓诚抬抬眉反驳,“你这有点牵强吧,明明是你把我忘了没去接我,把我坑到沟里了都。”
卓诚说的生动,刚才略低落的氛围被打破,大家都轻松不少,谢子明也难得的有了些生动的情绪,无奈的摇了摇头笑。
三个人正说着,展厅里出来一位少年,走到谢子明的身边,略向江影和卓诚点头示意,便低声和谢子明说话,
“姐夫,刚才那两位已经看完画离开了,他们临走前缠着想买那副《仙果民居》,我回绝了。”
“但我看他们还没死心,可能还会问你。”
谢子明听到这话,刚才面容上的情绪消退,只余下空乏的愁绪,“他们不知道这是阿冉的画展么,早就说了一副也不卖。不用理他们。”
少年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和谢子明一样,都穿了极正式的西装,剪裁贴合有度。
少年人的身量渐成,站在那里像极了初长成的一棵雪松,面容看着年纪尚轻,但整个人笼罩着一层超乎年龄的冷和淡然。
谢子明转过脸向卓诚和江影介绍,“这是傅辰,阿冉的弟弟,还在上高中。这是我朋友卓诚,这位是江老师,我在仙果村的同事。”
傅辰顺着谢子明的话,冲江影和卓诚打了个招呼。
江影也连忙回以微笑,冲眼前的少年点点头。
有工作人员走进几人,轻声说了句抱歉,请谢子明借一步说话,有关于画展的问题要和谢子明商量。
谢子明和卓诚略交待了一声,让傅辰带着他们看画,便匆匆去处理画展事宜了。
傅辰也不拘谨,微微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引着江影和卓诚往内展厅走了。
“内展厅分东厅西厅两部分,这里是西展厅,主要是城市建筑风景画。”傅辰指着西展厅的墙面,向他们介绍,“大部分画作是水墨画,但是画者的油画功底和风格很强烈,色彩和光影的处理偏西式一些。”
傅辰讲的清楚专业,江影听的认真,挽着卓诚的手臂,边仔细的看画边听傅辰讲。
傅辰对他姐姐的画作显然极了解,也极为用心和爱惜,讲某幅具体的画时,还会轻轻的抚一下画,或者碰一碰画框,擦去画框上已经清理干净,或者本就没有的浮尘。
少年脸上表情极少,介绍画作也是简短直接,但江影和卓诚仍能感受到他对这些画作,和画者深深的眷恋。
逝者已矣,而生者长怀。
再旁看着画作和围绕着画的人,江影与卓诚不免感叹唏嘘,彼此牵着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看完西展厅的画,他们慢慢的穿过堂厅,往东展厅走。
与西展厅的画作内容不同,东展厅大都是村落小镇的建筑风景画。
“东展厅的作品大多是画者在南方城市写生时画的,主要是小镇、水乡和田野民居主题。”傅辰仍是不疾不徐的,轻声介绍,“有江南水乡风景,也有西部小镇的特色建筑……”
正说着,一阵手机的震动蜂鸣声打断了他。
画廊很安静,看画的人大都是轻声细语的是不是说几句话,所以即使是手机震动而非铃声,在画廊展厅里也显得突兀。
傅辰低头拿出自己正在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没有关掉或者接起来,而是犹豫的看了一眼卓诚和江影二人。
他俩对着傅辰做了一个自便的手势,傅辰顿了两秒,说了声抱歉,他俩都表示没事,可以自己看画。
傅辰没再犹豫,点了点头,快步走出展厅去接电话。
江影和卓诚则继续沿着东展厅向里走,看过两幅乌桥蓬船的水墨江南,一转角,便是熟悉的西南民俗风光。
江影“咦”了一声,指着一幅画中的吊脚楼给卓诚看,卓诚意会,凑上前去观察,和仙果村小学使用的那座吊脚楼还真是有几分相似。
两人正看着,傅辰从展厅外回来,和他们道歉,说自己有点事,能否走开一下。
少年人的面容不复之前那样从容,多了几分焦急,这会儿看倒是有了些与他年龄相符的生动。
卓诚和江影忙表示没关系,让他不用抱歉,他们自己看没问题的,刚好他们很喜欢东展厅画作的风格,想在这里两个人多待一会儿,慢慢看。
傅辰听他们这么说,微微松了口气,点点头,又说了声抱歉,便离开了。
江影和卓诚没受什么影响,接着看刚那副角楼画作。
“咦,”卓诚目光往旁边扫了一下,看到旁边画中景色似曾相识,便轻拍江影示意她看。
旁边的画和这幅角楼画作风格相似,都是西南小镇的建筑风光。
只是不同于角楼画作的单独建筑,旁边画的视角更高,像是站在高处俯瞰着一片房舍屋宇。
画中远山深邃,雾气潮湿氤氲,写意的花草树木连线静谧温柔,江影不舍得将视线从画上移开,看了看右下角的画作题目标签,看清楚后惊喜得和卓诚面面相觑。
《仙果民居》这四个雅致的瘦体字,印在淡白色的细纹标签上,不动声色的打动人心。
原来这就是刚才傅辰说的之前有看展人想买的那副画。
只是这幅画里的故事,对看客来讲有价可询,对故事里的人而言,却是无价之宝。
“她画得真美。”江影轻柔的抚了抚画框,“画得比我记忆中的仙果村还要美。”
卓诚揽着她的肩,静静得看这他有幸去过的画中之地。
“这幅画叫《冉》?是画展C位吗?这画展就叫「冉」。”
“何止,这画的作者名字也叫冉,我猜这画一定意义重大。”
“还真是,让我好好看看……”
不远处看画的两个人有些控制不住的低声惊呼声,让卓诚和江影从《仙果民居》的氛围中出来,转头去看他们说的那幅“C位”画。
画前站着两个正在看的人,他们等到没人了才走近,江影慢慢看到那幅《冉》的内容时,没有忍住低呼了一声,“啊,竟然是仙果树。”
“卓诚,这是仙果树啊。”江影不由得抓紧了卓诚的手臂。
卓诚见她的样子,竟是比看到《仙果民居》还要激动,忙揽着她,仔细去看这幅《冉》。
《冉》画的是沐浴在日出中的仙果树,色彩极艳丽动人。
江影见过的仙果树其实没有这么美,然而画里的树虽美,却并不失真。
水墨的雅致和西画陆离光影的色彩,让人感觉仿佛仙果树沐浴在日出阳光下,就会是这么美丽的样子。
远处的日出云天与三两民居景色朦胧,唯独眼前的树美的清晰动人。
树下难得的画着两个人影,这是在傅冉的建筑风景里极少出现的元素。
寥寥几笔的人影,是相互依偎着的两个人,站在树的不远处,与树同光,风动衣袂。
江影眼底发热,伸手握住了卓诚的手。
她明白这幅画着仙果树的画为什么叫《冉》了。
在仙果村和谢子明写生,在仙果树前看日出,应该是傅冉感到最幸福的时刻了。
她内心的喜悦与温柔,已经一丝不落的传达给了看画的人。
斯人已逝,而从前如歌的情感与萦绕她身旁的幸福,仍能感染和启发后来的人。
江影感受着傅冉的幸福,又为她已经不在了而感到难过。
江影紧握着卓诚的手,有些无措的转头看自己的眼前人,然后轻轻的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作者有话要说:祝所有我们爱的人都平安健康。
感谢读者“举个栗子”灌溉的营养液1瓶
感谢大家,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