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竟洗过澡后,本想在另两间茅房中随意挑一间去睡觉,但为怕张若棲又中毒复发,也不敢离他太远,便从其中一间茅房内搬些干草,铺在房檐下面的地上,躺了下来。时近盛夏,夜晚也不凉,文竟躺在干草上,被阵阵暖风吹得舒坦极了,没一会儿便呼呼大睡过去。
等睡到半夜,文竟模模糊糊的听见了甚么动静,却实在不愿起来,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过一会儿,霍地意识起什么,从干草上一跃坐起,唤道,‘张若棲?’他向先前有动静的方向看了看,可甚么也没有,起身敲茅屋的门,“张若棲?!张若棲?!”里面没回应,文竟只得去推门,却发现门已从内被锁上。他走到窗子下,用手戳开窗户纸,向内看去,屋内空无一人,纳闷道,“奇怪,这门怎么锁上的?!”
他没时间多想,眼见四野里黑灯瞎火的,便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着的粗树枝,跑去山下找张若棲。他在山下找了一圈,也不见张若棲人影,又见崖前缠在铁环上的绳索,与白日时放置的形状一样,未有一点变化,便知张若棲并未下到悬崖去。如此一来,也就只剩山顶还没去搜,于是文竟举着火把,往山上跑去。他穿过茅屋,走过山腰一狭长山路,再向上爬了一百多个石阶,在山顶山隅处发现一隐蔽洞口,就握着火把进去了。
一进山洞,文竟便感到冷飕飕地凉气从洞内吹来,他向内走去,那凉气便愈来愈大,愈来愈冷,走不到五十步,已见洞壁上挂出了层层冰帘,再走没几步,洞顶锋利硕大冰锥也一柱一柱地坠了下来,实冽冽逼人。文竟冻得汗毛倒竖,牙根打颤,好不容易走到尽头,见一冰封石室立在了前头。
文竟靠在门口听了听,门内甚么动静也没有。他见石门右上方有一铁环,便试着一拽,那石室门‘哐哐’地就升了上去,凛冽寒气夺门而出,文竟手中火把几欲被风吹灭了。他赶紧那身子护住火把,哆哆嗦嗦地向前走,只见石室内如为冰雪覆盖的密密实实,室中央摊有一径长十几丈的水潭,文竟走到水潭边上,只觉那潭水散着透骨寒气,一靠近全身都打起寒战来,恐怕这整个洞穴的寒气皆来自于这一池潭水。可纵是这样冷的气温,这水潭里的水,仍静暝暝地流动着,水面连一块冰也没结成,实在离奇!
文竟顺着水潭往前走,只感到整张脸都冻僵了,呵出的气体,瞬间化成小冰晶覆在了脸上,再走几步四肢也快冻得没知觉了。文竟暗道不好,心知若非自己怀中还有个燃着火把,透出点暖气,没准就冻僵走不动了。是以他急忙加快了脚步,却又不敢太快,唯恐怀中火再熄灭了,到时甚么看不见,再跌进寒潭里,就不用想活命了!
文竟走到了潭水尽头,终于看见张若棲闭着眼浸泡在水中,文竟忙道,
“张若棲?!张若棲!”
张若棲却不回应,文竟生怕他已被寒水冻死,急速提着火柴棍照向张若棲。只见张若棲露出半个胸膛,坐在水潭里,全身肌肤又如前几日那般覆上了一层雪白的冰晶,而他整个身子都经脉虬起,在冰晶下发出青蓝色的光。文竟仔细瞧他身上那些经脉,皆暗暗流涌着,慢慢朝他头顶眉心汇聚,心道,“他莫不是在这寒潭里运功去毒罢?我记得我师傅曾说过,有些奇异的内功会在极寒或既热环境下练成,既异于寻常环境,练功者就需受千百倍异于常人之苦,不过若一旦练成,功力也必高于寻常人千百倍。可是这甀冰本纪,需在这寒冷的谭水里练功?”这一想,于前几日张若棲身上所现之异状便逐渐想通,又见张若棲虽气息极轻,但吐纳很是规律,看来他的确是在运功。既然如此,自己在旁也出不上甚么力,还不如回茅屋再睡一会儿,等天亮再来找他。
哪知文竟转身刚要走,身后张若棲便大叫一声,他回头一看,见张若面目狰狞,浑身都在抽搦,似忍受极大痛楚,尤其他全身经脉突虬肿大起来,经脉颜色竟由浅蓝色也变成了深蓝色!
文竟跑过去道,“张若棲?你怎么了?!”那张若棲哪里有力气回复,只连连惨叫几声,而后渐渐张着嘴,好像已叫不出声,全身仍抽搐不停,皮肤上冰晶退了起,起了又化,化了又退,周而复始,实罕见怪象。
文竟暗道,“莫不是走火入魔了罢?”这一想,便赶快收了声,更不敢靠近张若棲,只因习武之人若运岔了内功,若旁人不通其内功门路,胡乱相助,可能会加重对方走火入魔。文竟既不知甀冰本纪运功路数,如今又身无内力,当真一星半点帮不上忙,便只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文竟在水潭边强打精神,忍着寒冷好一会儿,直冻得全身僵了。他怀中火把亦快所剩无几,正焦灼之际,那张若棲终于不叫了,他身上冰晶也不化了,经脉颜色又回了青蓝色。文竟见张若棲已过了刚刚那险要关头,便抱着一丁点柴火,急奔出去。
文竟跑下山回到茅屋,浑身已因受寒回暖,瘙痒无比,便一跃入了溪水中,揉搓身子。待终于痒痛止了,天都亮了。文竟擦干身子,在西面茅屋找到了厚皮衣套住身上,又找了个火把,匆匆跑回了山洞。
回到山洞,脚刚踏进石室门口,就听见张若棲的惨叫,文竟跑进石室内,却见池中张若棲经脉由深变回了浅,身上冰晶再次窜起,他垂下头,又闭上眼,不叫了。
文竟暗道奇怪,“怎地运功还老走火入魔?”便站在张若棲身侧看着,结果等了近半个时辰,那张若棲又痛苦惨叫起来,身上奇状亦如前两次那般,之后过了半个时辰,那张若棲又不叫了。文竟这时才隐约想明白,心道,“这甀冰本纪要运功,便需一直受苦受罪么?”
而后又过了两个时辰,张若棲便又反复折腾了两次,每次持续约半个时辰。到最后一次,张若棲身上冰晶退去,经脉亦不再显色,他才终于张开眼,身疲力竭地从水潭里爬出来,半垂着眼看了一眼文竟,而后倒在了地上。文竟走过去,一把抱起张若棲,将他背在身后,这就走出了石室。
回到茅房处,文竟自窗户溜进张若棲那茅房里,从屋内开了门闩,打开了门,这才把张若棲放到了他自己的床上。他手摸了摸张若棲的脉搏,只觉的确要比前几日要好一点,便放了心。他站起身,瞅了瞅屋内,不过只摆着几件最基本的朴素家具,可家具旁整三面墙却搭了三层又高又大的书架,书架上摞着满满的书籍和竹简,文竟摇摇头道,“看来这张若棲爷爷,真是个爱读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