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京城破了……
宋栖迟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不等她反应过?来,身后的宫女已将她拉起,惶惶道:“殿下快别站在这儿了,危险。”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朱红色的宫墙外,似能震碎大地的马蹄声由远处逼近,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楚梁的大军就已到了宫门口。
为首的将领骑在一匹高头黑马上,手里的银枪还滴着血,在皑皑白雪上滴出一朵妖冶的红梅。
他轻佻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宫门,扬声道:“华京城门已破,若是不想死,便乖乖缴械投降。”
宋鸣站在宫道上,脸色苍白如纸,身后跟着的是仅剩的三千御林军。
他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特意留了这三千御林军做自己的保命牌,必要?时便可护着他逃出宫去。
可楚梁大军来的如此之快,根本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机会。
外头的人见宋鸣没答话?,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又冷着声音喊了句:“楚梁大军已将整个皇宫包围,若不投降,可只有死路一条。现在打开宫门,我还能饶你们一命。”
宋鸣自知如今已经走投无路,只得苍凉地笑了笑,吩咐守卫道:“把门打开吧。”
沉重的宫门被缓缓拉开,露出外头黑压压的一片兵骑,宋鸣淡淡抬眼,望着为首那人道:“朕已大开宫门,以表投降之心,崔将军可别忘了刚才的承诺。”
崔凛转头吩咐身后的弟兄们进去,眨眼的功夫便将宫里头围了个严严实实。他自己则慢悠悠地骑着马,在宋鸣面前晃悠了两圈,才轻轻笑道:“什么承诺?我不记得我方才说过什么话?。”
宋栖迟站在楚梁军的包围圈里,冷眼看着那神色散漫的男人。
方才听父皇唤他崔将军,她便知道,眼前这位,应该就是楚梁崔家的二公子崔凛,太子手下的那位能臣。
崔家虽位于楚梁四大望族之尾,但?这些?年一直讨好太子,倒也混了不少好处,这楚梁的兵权,十之六七都在崔家手里。
而这位崔将军,性子更是与那位嗜血好战的太子殿下极为相似,他的眼神里无时无刻不透着那种变态的因杀戮而获得的快感,叫人看了便心底生寒。
崔凛慢悠悠地骑着马,见宋鸣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禁不住满意地笑了起来。
“方才我是说过?,若你打开宫门,我可饶你们不死。”
宋鸣这才松了口气。
“崔将军记得就好。”
可还不等他这口气彻底松下来,崔凛又淡笑着开了口:“可那是方才,现在……可不作数了。”
宋栖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眼睁睁看着崔凛执起了手中银枪,厉声喝道:“兄弟们,把这宫里的人全都给我杀干净,一个都别留!”
崔家军齐齐喝了一声,各执刀剑,见人便杀,鲜血哗啦啦扬在一地白雪上,一片刺眼的红。
宋栖迟和宋鸣被御林军护在中间,可这三千守军,根本就不是眼前这些?杀红了眼的恶魔的对手。
她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紧紧攥着手心里的平安符,默默道:“哥哥,我就要来陪你了……”
一片嘈杂纷乱中,一道高亢洪亮的声音似划破天际而来。
“崔家军听令,即刻停手!”
崔凛自马上回过?头来,望着那道疾驰过?来的人影,皱眉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命令崔家军?”
来人笑了笑,朝他举起手里的一块玉,道:“镇国玉玺在此,我有何不敢?”
崔凛吃了一惊,策马上前去,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手里的玉。
那四四方方的玉石上篆刻着楚梁二字,四角雕着繁复诡谲的花纹,确实是楚梁的镇国玉玺无疑。
只是这玉玺,本该在太子手中,为何会在他手里?
崔凛不由得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那人淡笑着将玉玺收进怀里,朗声道:“太子弑父夺权一事已经败露,如此不忠不孝之举,朝中自然人人愤恨,云家便与朝中老臣联手,将太子囚在了东宫。眼下云家已扶持新帝登基,咱们这位新帝可不是位好惹的主儿,坐上龙椅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斩杀了太子。”
在听到弑父二字时,崔凛就已浑身僵硬,听完这么一番话,更是脸色煞白。
他是太子身边近臣,自然清楚太子当时是如何掌的权。
是太子亲手将病重的国君闷死在了龙榻上,而朝中又不可一日无主,太子便仗着自己的身份暂掌了朝权,想着待国君丧仪一过?,便可名正言顺地登基。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弑父之事做的不够干净,竟在这关头被云家给揪了出来。
那人看着崔凛瞬间苍白的脸色,又放轻了声音道:“崔将军是聪明人,聪明人就该识时务些。我知道崔家原先在太子手下做事,可如今朝中已经变了天儿,崔将军,也该向前看才是。”
他这话?说的没错。
且崔家当时攀附太子,不过?是看中了他许的兵权,眼下江山易主,是个聪明人都该知道该如何选择。
崔凛顿了片刻,便勒马转头吩咐身后众人停手,然后才转过来低声问:“还未问过大人怎么称呼。”
“朱珩。”那人笑意盈盈地朝他抱拳道,“是新帝派来的使臣。”
*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崔家军就已撤了个干干净净,地上的血迹也被新落的雪盖去了大半。
宋鸣亲自引着朱珩进了御书房,赵皇后如今发了疯不能见客,便只得由宋栖迟在一旁陪着。
宋栖迟想起他方才说起新帝登基一事,咬着唇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极小心地问道:“朱大人,听您方才说起,楚梁新帝登基,不知这登基的……是哪位皇子呢?”
她记得,阿朝走时,原是说要?回去做皇帝的。难不成,朱珩口中的新帝……便是他么?
朱珩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新帝最不喜旁人议论他身份之事,长公主还是别问了吧。咱们这位新帝,手段可不是一般的狠戾,若是知道长公主议论他,还不知要动多大的怒呢。”
宋栖迟极为勉强地笑了下,便低了头道:“大人恕罪,是我冒失了。”
如今情势可不比从前了,大夏是战败的那一方,纵然她是长公主,在楚梁使臣面前也不得不低头。
只是她心里仍在默默思量着朱珩的话?。
手段狠戾……若是如此,那这位新帝,便定然不是阿朝了。阿朝性子那样乖巧温顺,和这狠戾二字是根本沾不上边儿的。
如此看来,登基的想必是朝中其他的皇子,那阿朝又去了哪儿呢?
阿朝再怎么说也是楚梁的三皇子,背后却又没有生母撑腰,也不知这位暴戾的新帝,能不能容得下他……
宋栖迟想着想着,不免又觉得凄凉,她眼下已险些沦落到国破家亡的境地,竟还满脑子记挂着裴溪故。
朱珩倒是没再说什么,只转过?头去对宋鸣道:“新帝一向不喜杀伐之事,且大夏与楚梁为邻国,本该交好才是,所以新帝才特意命我拦下崔家军,入宫与陛下商议和谈一事。”
宋鸣连忙应和道:“新帝仁厚,朕定不辜负。”
朱珩笑了笑,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瞥了宋栖迟一眼,慢悠悠地说:“长公主可是身子不舒服?若不舒服,便回去歇着吧,和谈一事,我与陛下一人商议便可。”
宋栖迟知道这是有些?话?不想让她听到,便点了下头,起身退了出去。
御书房内,一时只剩下宋鸣与朱珩两人。朱珩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又眯缝着眼睛品了半天,才抬头道:“这和谈的条件,我来时都已拟好,陛下看看。”
他从袖中取出和谈书递了过?去,宋鸣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无非都是些城池、银两、粮草之类,并无什么过?分之处,便一口应道:“朱大人要的东西,大夏都会如数奉上。”
“陛下别急,这还没完呢。”
朱珩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在一处,显出几分老奸巨猾的模样来,“昔年楚梁战败,曾把楚梁三皇子当作礼物献给了大夏,三皇子在这儿受了多少折磨和羞辱,想必陛下心知肚明。”
宋鸣心里立刻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朱大人的意思是……”
朱珩笑道:“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既然当初三皇子做了长公主的奴,那么就请陛下,把长公主送到我楚梁去,做新帝身边……一个侍寝的奴婢。”
以牙还牙……难不成,如今这位新帝,就是当初楚梁送来的那三皇子么?
宋鸣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沉吟许久,才艰难问道:“这是新帝的意思吗?”
“新帝刚刚登基,忙于处理朝政,哪有心思管这些?。”
朱珩懒懒地往后靠了靠,漫不经心道:“不过?陛下放心,新帝已将和谈一事全权托付于我,有什么不妥之处……陛下只管与我说就是。”
朱珩唇边淡笑,脸上颇有几分得意,这以牙还牙的妙法,可是他方才见到宋栖迟时才刚刚想出来的。
新帝性子阴冷寡言,只把玉玺给了他,命他将崔家军拦下,然后再与大夏议和,其余的是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是他方才瞧见那位清宁长公主,才想起新帝从前曾有这么一段不堪的旧事。于是朱珩便想着,若是能把这位曾欺在新帝头上的长公主,弄回去做新帝的奴婢,让新帝好好发泄一番当初受辱之仇,也不失为一个奉承讨好的绝佳机会。
宋鸣哪敢说有什么不妥,风水轮流转,眼下他是弱的那一方,自然是朱珩说什么他都得答应,纵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点头。
“朱大人所言并无不妥之处,只是……栖迟那边怕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还是得花些时间劝一劝她。”
“无妨,我给陛下三天时间。”朱珩伸出三根手指,在宋鸣面前晃了下,“三天后,我要?带着她一同离开。”
“好。”
宋鸣沉重地点了下头,起身将朱珩送出去,又吩咐宫女收拾间干净宽敞的房间出来给他住着。
他转身回到御书房中,在桌案前坐了许久,才抬手唤来善明公公,吩咐道:“去把栖迟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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