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救人的那件事都过去许久了,现在才想起来,必然是借口了。
纪澄晚上请安时向纪兰说了齐华邀请她过府做客的事情。
某种意义上来说,纪兰和纪澄是一类人,属于无利不起早的类别,所以她听到纪澄说齐华邀请她做客时,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是有纪澄的原因的,她想了想云阳伯府的境况,除了个齐正,只怕也没什么能入纪澄眼睛的。
纪兰对齐正有印象,长得挺端正的,在宫中当侍卫都三年了却没听说有任何寸进,她心里冷笑,纪澄瞧着聪明实则还是太年轻了,姐儿爱俏,挑的都是绣花枕头,她还以为纪澄坚持不进宫是有其他大造化呢。
“你想去就去吧。”纪兰也不阻止纪澄,将来便是受苦受难也是纪澄她自找的。
“我也要去。”沈萃在一旁插嘴道。
纪兰皱了皱眉头,“你凑什么热闹?”
沈萃嘟着嘴道:“齐华的母亲身体不好,澄姐姐去看她,我若是不去才是不好呢。毕竟咱们两家也是有来往的,我们若是不知道还好,知道了怎么能不去呢?”
沈萃这借口找得还算合理,纪兰其实也想知晓纪澄的盘算能不能成,所以宠溺地点了点沈萃的额头,“你想去玩儿就直说吧,找这许多借口做什么?”
沈萃在纪兰怀里撒了撒娇,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纪澄多看了沈萃两眼,这人有点儿奇怪,她素来瞧不上齐华的,怎么突然对齐家这样感兴趣?她可不相信沈萃那番话,她向来就不是那样妥帖的人。
不过纪澄也是对自己的判断太自信了,所以反而失误了,她绝对没有想到沈萃竟然是看上了齐正,毕竟齐家相对于沈家而言,门第是差了些。
齐华见着沈萃时倒是一脸的高兴,她本就苦于如今被沈萃她们那个圈子的姑娘给排挤了,今日纪澄居然将沈萃带了来,这就意味着她可以借由纪澄的关系重新和沈芫、沈荨她们往来。
齐华热情而周到地款待着纪澄和沈萃,又将她们领到齐夫人的屋子里去说话。
齐夫人今日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穿戴得整整齐齐地坐在榻上,尽管有脂粉遮掩,但纪澄依然看得出齐夫人的精神很差,眉心有个深深的川字纹,应该是病痛缠身,时常蹙眉而至。
纪澄和沈萃向齐夫人问了安,齐夫人很和蔼地让她们坐下,说了些家常话,不过她实在精神不济,并没聊多久就让齐华替她招待纪澄和沈萃到园子里去逛逛。
云阳伯府的园子自然比不上磬园,可是磬园又不是沈家三房的,早就分家了,只是因为老太太还在所以园子是相通的,等老太太一去,恐怕要不了几年那门就要封起来的,毕竟已经分家了。
沈萃以打量未来婆家的眼光挑剔地打量着云阳伯府的园子,实在是太小了些,但胜在小巧玲珑,别有意趣,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处处可见前几代云阳伯经营的用心。
沈萃想起刚才齐夫人的样子,怕是天年不久,这样的人家嫁进来上头没有婆母,日子就舒心得多,哪怕云阳伯续娶,可那也只是续弦,在她面前是摆不出婆婆的架子的。
沈萃越想越觉得欢喜,忍不住开口问齐华,“今日只你在家么?”
“我大哥在宫里当值,不过应该差不多要到家了。”齐华这话是对纪澄说的。
纪澄可不愿意在齐夫人的眼皮底下同齐正有什么往来,从先才齐夫人的言谈就能知道她是个十分有规矩且略显古板的人。
纪澄道:“叨扰了这么久我们也该回去了。”
齐华愣了愣,她本以为纪澄肯定很想见自己大哥的。
“这样快?我还没转完呢。”沈萃道。
不过是小小园子,都转了半个时辰了每个角落都走遍了,还有什么没看完?纪澄狐疑地看向沈萃。
沈萃心虚地撇开眼道:“园子里的楹联写得极好,难得来一次,我还想细细读一读。”
纪澄没再多言,同齐华坐在亭子里品茶,沈萃因为说楹联写得好,所以只能装模作样地背着手站在前头清芬堂前吟哦品位那里的楹联。
齐正在齐夫人那里知道纪澄来了时,本是打算避嫌的,可当他听见齐夫人说沈家五姑娘也来的时候,齐正立即就想起来了,沈萃就是那位在中坛献艺的姑娘沈家三房的独女,听说备受娇宠。
齐正整理了一下衣衫,机会都是为有准备的人制造的,他想试一试。
不过齐正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他在丫头那儿问到了齐华和沈萃所在之处,就绕着山墙往自己平日里最喜欢读书作画的清芬堂走。
爬山游廊在高处,齐正一眼就看到了在清芬堂不远处的亭子里饮茶的齐华和纪澄。
纪澄穿了件淡粉色的襦裙,淡得像三月枝头最嫩弱的桃花的颜色,虽瞧不清样子,但她无论是端盏饮茶还是低头放盏的动作都优雅柔美,像春风拂动的柳条般自然写意,说不出的风流蕴藉,意态天成。只远远望去,就已经让齐正觉得心旷神怡。只可惜出身稍微差了些。
齐正的目光很快就挪到了清芬堂前站着的沈萃身上。
齐正下了爬山游廊,过了宝瓶门,沿着镶八宝图样的石子路往清芬堂去,正好和沈萃看了个面对面。
沈萃当即脸就一红,本该赶紧离开的,可又舍不得这样好的说话的机会,所以只微微低下头,局促而羞涩地把玩着腰上的璎珞。
他似乎很喜欢穿青色的衣袍,沈萃心想,不过青色的确很适合他,像挺拔的翠竹一般秀气俊逸,又有青松一样抗霜雪的傲气。
竹子虚心、青松傲雪,端得是翩翩俗世佳公子。
见沈萃害羞,齐正主动出声道:“沈姑娘。”
“齐公子。”沈萃蹲了蹲身子行礼。
之后就再没话说了,齐正是本就不善于同女子交谈,否则也不至于等到今日还没能寻到得力的岳家,而沈萃又羞涩难言,于是场面就有些尴尬。
纪澄的茶杯还端在嘴边,她看着沈萃那番忸怩作态,心里的惊讶可是不小,沈萃这是看上齐正了?纪澄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样事情就有些令人头疼了。
再看齐正的样子,纪澄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她记得齐正是很腼腆的人,很不善于和姑娘家说话,但此刻显然是他在没话找话说,难道他也看上了沈萃?
这两人是何时看对眼的?虽然纪澄没有时时刻刻监视沈萃,但就沈萃那种一丁点儿事都会闹出大动静的人,她和齐正若是发生过什么,纪澄不会不知道的。
纪澄看着前面那对儿十分登对的人儿猜测,齐正很可能是在中坛献艺上看到沈萃的。
纪澄微微叹息,她算是用尽了心机,却帮他人做了嫁裳,算是给沈萃和齐正牵线搭桥了。
齐华自然也看到了沈萃和齐正,齐正正指着楹联在给沈萃比划,她比纪澄更了解她的哥哥,她哥哥一向嘴笨而羞涩,从没见过他在哪个姑娘面前如此主动。
齐华心头一动,她当然更喜欢沈萃当她嫂子,纪澄有银子,沈萃的娘也是纪家人,沈萃的嫁妆肯定不少,而且沈萃还是沈家的五姑娘,还是沈御和沈彻的堂妹,尽管沈萃如果嫁给了她哥哥的话,齐华就不可能再嫁入沈家,但她其实本也就没机会嫁进去的。但是齐正和沈萃一旦定亲,她相信来她家给她提亲的人肯定会踏破门槛的。
齐华小心翼翼地观察纪澄的表情,纪澄十分淡定,嘴角还有淡淡的微笑,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沈萃和齐正的事儿。这让齐华有些怀疑,难道前些日子是她误会了纪澄的心思?
纪澄原本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而且她也不着急,因为她实在很怀疑齐正看上沈萃是别有用心。
从云阳伯府离开时,马车没行驶多久,突然就停了下来,榆钱儿撩开帘子出去一看,回头道:“是个碰瓷的无赖,真是不长眼睛。”连沈家的马车也敢讹诈。
榆钱儿跳下马车,过得一会儿重新上车道:“都好了。”
沈萃的心情一直很好,所以对这个小插曲是不以为意的,纪澄留意到榆钱儿递给她的眼色,心里暗自猜测不知是何事,但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回到纪家,纪澄和沈萃一起去纪兰屋里叙话,纪兰见沈萃红光满面的,笑着问:“云阳伯府好玩么?”
沈萃点点头,“挺好的,齐夫人待我们特别客气,齐华姐姐也不错,挺热情的。她家的园子是江南式样的,虽然小了点儿,可是牌匾和楹联都写得极好。”
“你高兴就好。”纪兰宠溺地笑道,转头又问纪澄,“阿澄玩得如何?就只同齐华说话就说了这大半天么?”
纪澄莞尔一笑,干净利落地道:“还遇到了齐家大公子。”
纪兰就知道纪澄去齐家的心思不单纯,所以听到齐正也在也并不惊讶,“哦。”
沈萃怕纪澄说出不该说的话,拉着纪兰的手摇道:“娘,我都饿了。”
“好好,我让玲珑给你拿点儿点心来。”纪兰道,不过她似乎十分惦记齐正的事儿,又对着纪澄道:“齐家大公子好像在宫中当侍卫,今日他没当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