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送月饼哪里需要李家的大少奶奶亲自过来,况且以李芮的脾气来说,李家大奶奶和她的关系也称不上多好。
但女人有个奇怪的地方,只要是聊八卦的时候,和自己讨厌的人都能聊得热火朝天。
李芮听到她大嫂带来的消息后,脸上哪里还有刚才和沈径吵架时的悲伤绝望,此刻已经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容,“天呐,真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样厚脸皮的人,亏她还是公主呢,果然是蛮夷之族。”
董氏道:“可不是么?但她终归是南诏公主,如今南诏主动称臣纳贡,朝廷这两年在西北用兵也是大伤元气,所以皇上对此次南诏来使也很是亲厚,说不准真能叫那南诏公主顺心如愿。”
李芮从鼻孔里“嗤”了一声,“肯定能如愿以偿,你都不知道,玉姐儿二伯根本都不搭理我二嫂的,两个人对面走过去,都不带看她一眼的。所以她每天只能战战兢兢地巴结老太太,就怕休了她。”
董氏一听可就来劲儿了,女人聊天就喜欢聊别人的后宅**,听起来最带劲儿。“呀,当初玉姐儿二伯一直拖着不成亲大家都奇怪,我听你家老祖宗说是要给他挑个喜欢的,免得将来夫妻成怨侣,后来竟然娶了个商户女,我还以为是因着他喜欢呢。不是说你二嫂生得天仙一般的模样么?”
董氏还没见过纪澄,虽说纪澄嫁入沈府已经一年多了,可其中大半年都在草原上,回来之后又因着和沈彻闹得如此僵,她自己也低调地没有怎么出门应酬,所以虽然是亲戚两人也没见过面。
李芮不屑地道:“好看是好看,但就是天仙也有看烦的时候不是?而且她一个商户女,生得再好看难道就能得玉姐儿二伯的心?二伯那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能为她动心?”
董氏想想也是,“那这么说,这桩亲事另有蹊跷咯?”董氏脑子转得飞快,拍了拍大腿就想了出来,“呀,难道是为了你二嫂的嫁妆?”
李芮想也不想地就点了点头。李家虽然也是侯爵,但为了敷衍那一大家子的开销,实则是捉襟见肘的,经常拆东墙补西墙。是以,她们理所当然地觉得沈家肯定也是这副境况,因着京城的勋贵里外表光鲜内里穷困的比比皆是。
董氏道:“那就是了,纪家可是晋北豪富。你婆母可不就是嫁妆丰厚么?你真真儿嫁得好,婆母和蔼大方,夫婿又上进,什么都不用愁。”董氏看着李芮道:“你头上的钗子是新做的吧?这是今年南边儿过来的新款呢。”
李芮抬手扶了扶那钗子,笑道:“大嫂真是眼睛尖。”
董氏是真羡慕李芮,可李芮其实心里最是清楚,她那婆母根本就是抠门儿,哪里是什么大方。每一季衣裳只许做四套,头面一年才一副,冬天的大毛衣服也是一年只能一件儿。这也就罢了,连吃食也有定例,若要加菜就得自己掏银子去厨房上预定。
想起来李芮就憋气,她虽说娘家富贵,嫁妆也很丰厚,但压箱底的现银真没多少,哪里经得住这样使唤。她既要和崔珑比,又要和纪澄比,那点银子早就见底儿了,就是她头上的钗子,那也是熔了纪澄送给玉姐儿的金锁新打的。
当然这些憋屈都不能同董氏说,李芮很喜欢董氏对自己的羡慕。
话题虽然岔开了一点儿,但很快就被拉回了正题,董氏又道:“这么说,玉姐儿二伯真不喜欢你二嫂?哎,难怪听说他成亲后在外头也是一样的风流。”
李芮道:“那也怪不得玉姐儿她二伯啊。谁耐烦每日对着个粗鄙的商户女啊。是她自己没本事拴着自己男人的心,那怪得了谁。”
说者虽然无心,但听者可就有意了。李芮的大哥也是个欢场老将,董氏没少为这件事流眼泪。这会儿听见李芮如此说纪澄,难免不往多了想,敢情她这小姑子也是觉得她没本事咯?觉得她是咎由自取咯?
如此一来,董氏也坐不住了,匆匆说了两句只说家里还有事就走了。
当然董氏也没少腹诽李芮,说得她好像自己有本事拴着男人一般,要真有本事,犯得着赌气回娘家又灰溜溜地自己回沈家么?
反正可以想见,李芮将来再回娘家,她这位大嫂也不一定能容得下她。
可李芮这时候哪儿有功夫去想董氏啊,她正兴奋着呢,回头就吩咐彩霞道:“去叫奶娘抱了玉姐儿,咱们去那边府上给老祖宗请安去。”
其实跟老太太请安不过是顺便,李芮最想做的就是亲眼瞧瞧纪澄听到她说的消息后的脸色,那肯定很好看。
是以,李芮将玉姐儿放到老太太跟前儿给她逗乐之后,就径直去了九里院,一进门就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道:“二嫂,我刚得了个消息,真不知道该跟你说还是不跟你说,你听了可千万别着急啊。”
纪澄狐疑地看着李芮,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她居然关心起自己了?纪澄不过略想想,就知道了李芮的心态,这是来看好戏的。
纪澄笑道:“我不着急,你喝口水,慢慢儿说。”
李芮见纪澄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就一阵腻味,心想等你听了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纪澄当然笑得出来,她惯来爱面子,更不可能在李芮这等“外人”跟前失态,只笑道:“这位南诏公主真是大胆直白得可爱。”
李芮的眼神一直在纪澄脸上梭巡,直到她确认自己不会看到任何自己想看的表情后,才憋着一股气儿告辞而去。
纪澄又失眠了。她虽然知道沈彻不喜欢那上赶着贴上去的女子,觉得美什么意思,可谁也不能保证会一辈子如此,万一他脑子一抽,就是觉得南诏公主大胆得新奇所以上心了呢?
早起柳叶儿见到纪澄的黑眼圈就是叹息,拿了纱布包了隔夜的茶渣敷到纪澄的眼睛上,总算是去了些青痕,薄薄的上一层粉这才遮掩了过去。
今日是中秋,晚上依例是要举行家宴的。可惜天公不作美,本该赏月的日子,却下起了绵绵秋雨。
雨也不大,但总是叫人心生愁绪而不快,纪澄将家宴临时改到了磬园西湖边上的玉津楼。此处不远处有残荷,残荷听雨也算是别有一种意境。
此外玉津楼有飞架的飞虹廊连接到怀玉阁,从主院过来一路都有游廊连接,不用撑伞也不用打湿鞋子。
老太太直夸纪澄想得周到。
纪澄安排好一切之后才回到九里院换了身衣裳,揉了揉眉心纾解疲惫,稍坐了一会儿再起身往玉津楼去。
从九里院下山可没有游廊连接,纪澄在鞋子外套了木屐,由柳叶儿一路撑着伞将她送到最近的游廊处。
木屐敲在飞虹廊的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叫人无端想起了吴宫中西施的响屐廊来。
沈御和沈徵此时正从大道过来,遥遥地听见头顶飞虹廊上的木屐声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就见穿着一袭樱粉地缠枝牡丹暗银纹雪光纱裙的纪澄。
雪光纱柔韧轻薄,走路时脚步带起的微风就能让裙摆翻飞如浪花,秋风斜吹着秋雨,吹到廊桥里带起纪澄的衣袂,飘之若凌云,旋之如回雪,她行走在廊桥上,就仿佛乘着风飞起来了一般。
说着话的沈御和沈徵同时撇开头静默了片刻,又才重新拾起话题,将刚才的尴尬掩饰过去。
虽是家宴,但也有丝竹声声,歌舞宥酒,方才显得热闹有气氛。
老太太坐在正中上首的矮几之后,她左右两侧则分列两行矮几,夫妻成双成对地坐着。
只纪澄身边的位置空着,沈彻还没回府。不过好在他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乐曲未起,就见沈彻从外间进来,他的视线在四周扫了一圈之后,径直走到纪澄的身边坐了下来。
纪澄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她真怕这样的场合沈彻不顾及她的颜面拒绝入座,真是幸甚。
沈徵闹着要罚沈彻的酒,罚他晚到。沈彻一一都应了,将酒杯往前一放,纪澄便提起酒壶给他斟了一杯。
老太太见他们夫妻总算有了点儿夫妻模样,心里也觉得快慰,众人刚赏了一支舞,就见小丫头从门外进来禀道:“南诏公主求见老祖宗,说是来给老祖宗庆贺佳节。”
老太太往沈彻和纪澄看去,纪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也并不侧头去看沈彻。
只听得沈彻淡淡地道:“来者是客,老祖宗就叫她进来吧。”
好歹也是南诏贵客,沈府总不能断然拒绝其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