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大黑呆了一呆。
“我这些日子吃苏绥做的饭都快吃处厌食症来了,想当初我是多么能吃的一个吃货啊,好端端的竟然被他弄成这样呜呜呜!直到今天吃到大黑你烤的鸡,我才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云吞棉嚼得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一只小仓鼠,抱着整只灌灌啃得不亦乐乎。不过她吃着吃着,那一脸餮足之意又被压了下去,徒留几分无言的惆怅,淡淡的哀思。
“我……想家了。”云吞棉亮晶晶的眸子里沾染了些水汽,润湿了小扇子一般挺翘的睫毛。她哭诉道:“我已经好几天没回家,没有吃到家里做的饭菜了。”
也不知道父母和弟弟他们怎么样了,没有自己在他们会不会着急?还是会难受到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闻言,大黑不免心中陡生疑云。苏绥那臭小子他了解,虽说在意他人对自己厨艺的评价,但也不会过分强人所难,顶多把人拐来山海世界,再给对方做一顿饭重新质问厨艺好坏,最后送回人间拉倒,是绝对不可能把人类留在这里这么长时间的。
且不说人类脆弱无能,这姑娘水剪似的眸子清亮透彻,泪水涟涟,一哭起来惹人怜悯,苏绥他真的能狠下心?
答案若是肯定的,那么那位大人遣他下凡间磨练这数千年,就算是全白费了。所以,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也说不定……
片刻,大黑斟酌着开口,尽力不让自己勾起云吞棉的伤心事,声音柔和道:“那你为何不回去?”
他的问题一出,云吞棉不知想起了什么,立即低下头去,眸光黯淡不已,看上去宛若枯草落叶,无甚生机:“我……回不去了。”
聪明狡诈如老狐狸,一下子就想通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云吞棉说的是自己不能回去,而不是不想回去。
为什么她不能回去?那么问题一定出在……
“这么说,苏绥他将《山海经》给弄丢了?!”
云吞棉猛地抬起头,捂住嘴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他,似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不过这么一来她和苏绥的小秘密……
“他并非故意的,是有妖兽把书偷走了,那妖兽名叫龙大志,原身是蠪侄……”云吞棉比划着,慌忙把一切解释给他听。
大黑温润的眸子一弯,透着几分无辜。他脸上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反而拍拍云吞棉的脑袋,微微叹息:“我知道了,原来今日你们瞒着我的便是这事。”
云吞棉道:“嗯,你知道没关系吗?他似乎并不想告诉你。”或许是苏绥怕大黑会骂他?
“无妨,”大黑长袖遮住半张脸,唇角上扬,眼睛眯得危险又狡猾,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坏点子:“不过今日在你们来之前,风家那小子也来了一趟,若他知道苏绥将书弄丢了,指不定会有多生气。”
云吞棉还没弄清楚他话中的“风家小子”是谁,就又听到大黑道:“对了云姑娘,我想拜托你一事。”
听得一声“云姑娘”,她愣住,抬起头,看见大黑一改以往玩世不恭的表情,神色凝重,俊挺的眉宇之间是浓重到化不开的忧愁,贵气透亮的朱砂眸子沾染了寒凉的夜露,像是一潭死水,投入石子不见涟漪。
“我家这臭崽子,曾经在千年渡劫之时遭逢了一些事,后得神人救助,又遣去人间游历了数千年。”他追忆往昔的神情混在夜色里晦暗不明:“本是想让他去历经参破你们人类的七情六欲,好助他尽快得道升仙,可惜这千年下来收效甚微,没让他懂得人间之情,反而……更加浑噩!”
他接着道:“不懂情为何物,那与这人间的无情草木又有何分别?他虽然是狐,开窍比不过人类,但是我以为当年那女子已经让他懂得了不少,可没想到最后……竟是我害了他。”
云吞棉听得云里雾里,只抓住了一个重点,那就是:苏绥貌似不懂得感情之事?
“你需要我怎么做呢?和他谈个恋爱?”云吞棉试着宽慰看上去有些低落内疚的大黑,心中感慨他虽然平日里与苏绥针锋相对,吵吵闹闹,可实则极其关心疼爱对方。
“不不……”大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怎么能委屈了姑娘呢,只是希望你们在前去寻找书的半途中,你能够引导他些许,让他懂点事。”
“……好,我知道了。”云吞棉觉得这只是小事,点了点头,手中抓着衣服有些欲言又止。
大黑这厢方才反应过来,抬起手腕,一只手从洁白无瑕的手腕上卸下一只银镯,递给云吞棉。那银镯做工考究,镯上绕着一圈小狐狸的纹饰,精美绝伦,散发出淡淡的银色光辉。
“这个给姑娘,我既拜托了姑娘,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吞棉推拒了银镯,忸怩半晌,低声道:“那个,你们这里哪有河啊,我想去洗个澡……”
大黑恍然大悟,笑着又重新把银镯戴在云吞棉手腕上,似乎不容她拒绝,而后接着道:“这银镯你留着,你一介凡人,在山海世界身处弱势,它可在关键时候保你一命。至于洗澡,倒是我思虑不周了,还让姑娘大半夜爬起来做贼找河……”
语毕,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不过冷水洗澡不好,姑娘就此径直往前行一段路,向左有一条密林小道,走到尽头,有一处隐秘的温泉,现下应该无狐在那里。”
“好,谢谢。”云吞棉点头,三下五除二啃完灌灌,抱起衣服向他道完别,转身往他指的方向跑去。
目光未及之处,在她的身后,大黑负手站在原地,眯起眼睛笑得狡诈。
他抬眼望着云吞棉逐渐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沉沉的夜雾里,虚假地无泪哽咽道:“儿呀,爹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可千万要争点气啊!”
—
密林幽深,小路比云吞棉来时还要黑,不过好在林中萤火虫纷飞,堪比夏季晴夜里的漫天繁星,照亮了她前方的路,所以并不会使人迷失。
云吞棉伸出手去触碰这些半空中飞舞翩翩的小精灵,有几只不怕人的停在她手上,忽闪着自己身上的光芒,似在与她表达亲昵。
她走走停停,一路跟随这些小精灵,来到小路的尽头,入眼是几丛半遮半掩的灌木丛,贴心地岔开一个供人过去的开口。
耳边哗啦的水声渐渐清晰,不知是谁奏起的弦乐,钻入云吞棉的耳朵,她拨开草丛,眼前氤氲起团团白雾,朦胧了视野。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喔喔喔喔……”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调调,传自雾气里那一大只白色的身影。
云吞棉:“……”
她望着眼前庞大的白色九尾狐一屁股坐在小小的温泉池,声音高亢地哼着跑调的歌,浑身毛发湿漉漉的,还有疑似沐浴露揉出的白色泡沫,目瞪口呆,手中的衣服“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谁?!”
池里的狐狸听得动静,紧张地问了一句,他似乎是被惊到了,转眼间就化成了人形。
虽然云吞棉也不懂为什么他发现有人来第一反应不是缩到水里,而是化成人形……不过接下来看到的一瞬,几乎让她停住了呼吸。
被萤火照得波光盈盈的水色刚及男人的腰,他柔软似锦缎的墨发湿透,长长的发尾妖娆地散开在水中,沾染了水面上那些个柔和光点,漫进少女的心中。
玉雕般的脸庞上是被水汽润湿的五官,金眸闪烁,倒映出点点萤火,皎若天上月,若天上没有月亮,则此间,即是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