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森、无趾山、魔渊下沉、仙廷上升……最后还扯到了炼魂丹和古战场。
屋里那盏微泛橘光的长线吊灯被吹得摇摆不定，带动屋里人影幢幢，光影在有限的空间里此起彼伏，形成令人困顿的波涛。
好不容易送走老村长，古希道关上门摇摇头：“传说不是传说、历史不是历史。唉，这老人家……”已经活糊涂了啊！他把后面半句话吞回肚子。
虢首封则抱持不一样的看法：“也许是真历史。”
古希道干笑：“夜三哥你也魔障啦？灵界哪有可能那么玄乎？”跟着虢首封逃亡两天，古希道已经对他佩服得五体投体，自动改了称谓。
虢首封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人人都知道灵界历史悠久。但推己及人的思考模式把想像力局限在一个狭窄框架中。根据现有世界去推断过去的世界，根本没人相信什么腾云驾雾、神通、圣兽、妖鬼等事物。科技为灵界构筑出一个更安全、舒适和便捷的生活环境，那些匪夷所思的历史便成了一个梦境的衍生物。
哪怕有遗迹作为证物呈现出来，人们也只是想方设法找出其中的科学规律。
虢首封却不同。或者说，所有的异能者更容易倾向相信另一个极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那个世代的遗产物。
古希道忽然打量他：“夜三哥，你也懂高山方言？”
“刚学的。”虢首封冷淡地说，“你不是也学了吗？”
“哈哈，那是。我挺有语言天赋……这真不是自夸。通常去哪旅游，都会先学当地方言，以防不测嘛。高山方言不难学，我只花了半年功夫就学得七七八八，能听得懂，能简单对话。”古希道拍了拍胸脯，忽然心里又觉得古怪。他隐约记得刚进门时不是这样的啊……虢首封还抓着他质问了一句“他说了什么？”好像是这句。古希道终于忍不住好奇：“夜三哥的高山方言学了多久？”
虢首封默了默，把前面逃亡时听见的杂音算在一起。“两天半吧。”
古希道大笑。“夜三哥也开这种玩笑！”飞快地跳过了这个学霸也会感到不快的话题。
虢首封懒得解释。
古希道把根本没怎么动的馒头扔回盘子，转头一看，脸皮直抽：“易云嫦，你？！”
易云嫦吃得两边腮帮子鼓鼓，手里还捏着一小半馒头。她满脸浮出一个硕大的问号望向古希道。
“你把馒头吃了？！”
易云嫦：“不能吃？”
虢首封拍掉她手里的馒头，怒道：“吃！吃屎啊你！质子袋里吃的东西少了吗？”
易云嫦顿了顿，什么反驳都没有，先露出一个虚心认错的表情。她认命地掏出一块西兰花鸡蛋洋葱三明治，继续咀嚼。
古希道看得眼皮直跳。他有点摸清这位哑巴大小姐的门道了。别人敢戳她鼻梁，她就是装嫩装天使，也要怼得对方一肚子气。但是虢首封一横眉，她就二话不说先认错。
一副、一副“妻管严”的作派。
她只服虢首封的管教，指东不往西的。如果是古希道敢一巴掌拍掉她手里的馒头……说起来，被她咬过的胳膊又隐隐作疼了。古希道不自在地揉了揉。他一边揉胳膊，一边看看易云嫦，又看看虢首封。
“那、那个夜三哥，”
虢首封盯着易狗喝了小半瓶矿泉水，拨冗赏了他一个眼神。
古希道扭扭捏捏地说：“其实，还有两个人……阴馥、宛柒，也被抓过来了。”
虢首封专注望过来。
古希道揉胳膊的动作渐渐变成了绞手指。“她们是阴阳道氏和宛氏的子弟。”
“哦。人呢？”
“呃，比我们跑、跑得快一些。”古希道期期艾艾地说，“你能不能……”
“不能！不救！”虢首封一口拒绝。
古希道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如果还活着，让她们等沙市救援队吧。”
“可是！”
虢首封立刻打断他：“我们安全吗？”
古希道摇头，又皱眉。“可是我们都跑到回龙谷边缘了。”
距离“安全”不只差一步吗？
天上有屏障。虢首封不能带他们从空中逃走，只能折衷象地鼠挖洞一样在谷里穿梭。
回龙谷多林多水，地形掩护还算不错。虽然追兵屡屡踩到了他们的脚后跟，他们也依赖虢首封的机敏应对次次觅得一线生机。
虢首封可不觉得安全，他冷笑：“安全只差一步？前面是不归之森。你是面对追兵，还是一头冲进去？”前有猛虎、后有饿狼，无论回头与否，都是绝境。
虢首封继续说：“这两天遭遇了五次追袭。一次比一次厉害。还记得今天下午？”
不提还好，一提就心惊胆战。古希道战战兢兢地点头。今天下午遭遇的第五波追击，对方围上来十五个人。其中就有五个醒族，两个唤醒者。五个醒族献祭配合到天衣无缝的程度，差点团灭他们仨。还是虢首封临门一脚爆出超强踏空技，把没什么战力的普通回龙教教众踹翻跟头，才将包围圈硬生生撕出缺口。他一路狂奔，飙车都追不上的速度。但对方还有两个直觉超强的唤醒者，硬是吊在后面，紧紧咬着他们尾巴追了三个多小时。回龙谷里满是他们踏平的脚印。
一千年前，全灵界八十亿人中也只出现了一万个醒族。仅仅靠这一万个醒族筑起的人肉堤坝，就成功挡下了灭绝四分之三灵界的尸潮。一千年后，五个醒族配合所展现出来的完美攻击防御力，差点让逃亡三人组团灭。
古希道听易云嫦说，回龙教用唤醒者诱捕唤醒者时，还觉得这是个笑话。后来他就笑不出来了。唤醒者那个直觉哟，指哪打哪，打哪痛哪。直觉一出，屁滚尿流。哪怕是夜行者老三，下刀山跳火海的老油条也只能暂避其锋芒。
虢首封一盆冷水倒扣，毫不留情浇熄了古希道心中希望的小火苗。
“我、我出信用点！”古希道叫道：“发布赏金任务！”
虢首封哧的一笑：“大少爷，爱出不出，反正我不接这任务。我已有任务在身。”如果顺利出逃，只会一路向西，远去古战场。
古希道失望地垮下双肩，眼巴巴地看向易云嫦。没想到看上去最好说话的易云嫦迎着他的视线，坚决摇了摇头。
古希道：卧槽，这狗心是铁造的吗？
虢首封：“别担心，世家贵阀的个人终端里大都有定位系统。就算一时半会没找过来，现在已经过了两天，从沙市派来的公家也该摸到回龙谷边带了。人不会那么容易丢，除非，”虢首封没说完。
除非她们运气不好，没捱到救援。
古希道彻底垮下肩膀。
这时，窗外传来三下叩击的声音。
古希道立刻望过去，心中升起海市蜃楼般的希望。他一跃而起，冲过去打开窗户。外面阴风鬼息一样扑在他脸上，冷得他一激灵。
没有人。
接着，虢首封和易云嫦见他浑身一震。然后他慢慢回头，并侧身让开，让屋里两人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两只油毛滑亮的大老鼠直立在窗台上，肩上还扛着一本厚厚的黑皮本。一只大老鼠看见虢首封，吱吱叫了两声，还人模人样地朝他挥了挥爪子。
虢首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鼠哥？”那两只老鼠丢下黑皮本就跑。虢首封想追。
叔伯仁为什么会在这？他脑子里乱成一片，总有一两根正极、负极电线没对拢，噼哩啪地啦地闪烁。他想到火车上被人捏死的红眼老鼠，想到北官邸周围是不时闪现的灰影……刚要追出去，易云嫦从后面一把揽住他的腰。他低头一看，对上一双可怜巴巴的狗眼睛睛。
心志好像都不那么坚决了。虢首封皱眉，叫了声“古希道！”
古希道立刻会意：“我去，我最会追老鼠啦！”说完他撑着窗台一跳，瞬间融入夜色。
被两只老鼠带来的黑皮本在窗台上颠了颠，啪地一下滑落到地上，平摊开来。
虢首封捡起本子，随便一眼就瞥见：
“……贞姑唤醒了熊浩。但浩体质过虚，制约其献祭力。无奈只能令牛二先献祭，赋予他新身，牛二竟因此归天。”
“得不偿失。”
虢首封捏着本子的手力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