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魂祭

作者:焰焰

同样是幻致之境,法阵和法术的效果相似又迥异。

易云嫦自己兴奋完了,忽然想到正在和她悄悄对话的人,也许就是幻阵的主人。

她讪讪地问:“前辈,这是您布置的幻阵?”

那人好脾气地和她玩笑:“你猜?”他来无影、去无踪、还把她脑袋当后花园闲逛,除了他,还有谁能布置出毫无破绽的幻阵?

再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人象猫一样,戏谑中隐隐透出一丝残忍气息,令人不寒而栗,不敢掉以轻心。

易云嫦:“前辈行行好,别把古希道玩死好吗?”

那人避而不答,轻笑:“怎么察觉到是我布置的幻阵?”言下之意已经承认了。

易云嫦深吸了一口气:“我外祖母是吞口氏家长,她见多识广,对幻术格外警觉。为了教我防范,曾经细数幻术异能和幻术法阵的相似与差异之处。”

“外祖母对你可真好。”

易云嫦闻言心底溢出一丝暖流。

“父母过世得早,父亲那边的家庭环境复杂不利于我成长。外祖母便将我接到身边抚养。她是我最亲近的人。”易云嫦敛好情绪,问:“不知前辈是否听过‘意识抽调’?”

“什么是意识抽调?”

易云嫦有些为难,她在定义概念方面一向不强。幸好这位前辈也没有为难她,自己随手就拨动她的意识,随手翻了翻过往的一些记忆片段。他哈哈大笑:“哦!意识抽调!”

“我懂了,我懂了,你不必说了。”他笑得太欢乐了,笑得易云嫦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真难为你们这一代的灵界人,屁大一点的神通没学会,竟然能发明这么多……专业术语!哈哈哈哈!”

笑得实在有些过份,易云嫦在吵得脑壳嗡嗡炸开的大笑声里,不急不缓地说道:“最完美的幻术异能远远不及幻术法阵。但越是完美,抽调的意识就越多。尤其是这种建立在某个人过去回忆的幻境,抽取过多意识,会对人身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

吞口氏一直认为,天下异能繁复多样,能真正伤到易云嫦的却寥寥无几。她最害怕的异能,是被灵界最轻视的异能……幻术。别人都说幻术是用来吓唬人的玩意儿,吞口氏却知道等到幻术大成,能与法阵相提并论的时候,会给人带来无可逆转的损害。这种损害会刻在灵魂上,烙在脑子里,不到死不能摆脱。甚至有时候到死也摆脱不了,是永生永世的困局。人一旦分不清现实与幻境的区别,便无药可救了。

易云嫦常想,外祖母说不定吃过幻术的亏。

“频繁抽调意识,会过份活跃被抽取者的脑细胞。脑细胞过度活跃,会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如脑细胞异常死亡。这个时候,人会表现出头痛欲裂的症状。为了压制头痛警戒,幻术抽调意识的同时会暗间大脑加大脑内啡的分泌量。脑内啡可以麻痹痛楚,能使人感到快乐、亢奋。”

“有些人会笑不可抑,有些人则会暴跳如雷……总之,他们的情绪会被放大一百倍一千倍不止,并且逐渐失控。”

古希道在虢首封面前会不由自主地示弱。是群居社会中常见的低位者对高位者的俯首称臣表示。

他曾经因为易云嫦而差点被打,因此在虢首封的视线里总是离易云嫦远一些。看不见易云嫦的手语,又实在好奇得不行,会压着心惊肉跳的颤栗感向虢首封讨要信息。他行事看似乖张蛮横,其实一切拿捏得恰到好处,每次都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但又让人生不出亮牙或挠人的冲动。

刚刚他却当着虢首封的面嘲讽易云嫦无知,一爪子就抠到了许久未碰的虢首封逆鳞。

易云嫦是根据古希道的表现来判断幻境出处的。种种迹象表明,古希道的脑内啡已经分泌过量,脑细胞损伤率正处于非常危险的峰值。

另外更明显的,是他眼里时不时流转出来的异光。

异光不明显,要仔细观察才能捕捉到。但那正是意识被抽调的征兆。如果只是抽一次,或是连抽两三次也就罢了,那一定是施术异能者的手法问题。但易云嫦默默数秒,发现意识被抽得十分规律。

能规律到如同机械的抽调行为,抽调间隔甚至能精确到零点零一秒,那便只有法阵可以做到。

易云嫦记得外祖母说过,法阵即使有阵灵,也不过是个古代人制造的机器。机器逃不脱节奏和规律的摆布,显得没有生气。术法一流转,马上就可以和人施展出的效果区别开来。

现在一看,果然是真的。

她解释完一大段,脑海里涌起一股淡淡的不快之意,随即是一阵节奏缓慢的鼓掌声,“啪、啪”不断。

首先是赞赏:“不错。凭一点凤毛鳞角便认出幻术法阵。放在当今灵界,你是少见的直觉准确。你们那种‘意识抽调’的概念十分有趣,我会注意临界点,不会让人猝死于阵里。可是易云嫦,古希道很容易维护,你自己怎么办?”

易云嫦莫名其妙:“我?”

“你以为我为什么把龙珠交到你手上?”

易云嫦试着说点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龙珠,她又一次听到龙珠。原来那个梦是真的。她觉得自己在半梦半醒中,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的界线。外祖母害怕幻术是对的。当她亲身体验之后,她也对幻术产生了畏惧心理。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如果不是为了你那可笑的九死一生命格,我何至于把龙珠交到你手上?我真该等下一个人出现,再交托大事。哪怕潜质不如你……”默了默,黑暗中原本是轻缓舒慢的声音忽然爆成一声冷笑。易云嫦遍体生寒。

“没想到我也有马前失蹄的一天。到底是躲得太久了,又是残身……”

易云嫦惴惴不安地叫声“前辈”。

前辈在她脑海里自言自语,声音沁凉:“他倒是难得一见的明白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干什么,舍了什么就能获得什么。你和他比,就是个糊涂蛋。比当年的符大乔还要吃亏!”

“虽然是你挑出来的人,我本不该有意见,可从各方面来看,他强你弱,这绝不是好事。自然你强他弱也不是好事。你们之间的阴阳力量,必须要对等均衡互相独立才可以运转,发挥作用。现在一看,情况真是糟糕透了!一方只有输出、一方只有接收。蠢货,知道什么叫阴阳调合吗?”

易云嫦听得半懂不懂。

“手无寸铁,心比天高,一心只求两全法。唉,真拿你们这群脑残没办法。易云嫦我告诉你,再不破开血封大咒,你还想九死一生?生?!”易云嫦突然有种被人媷住头发拉扯的痛感,她嘶了口气,听见前辈声音近在咫尺地回荡:

“想都别想,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