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魂祭

作者:焰焰

古希道的目光也在樱花上打了个转。

“程奶奶经常会问‘为什么还不回’……的话。有时候是对我,有时候对医生护士,最后开始对空气说这些。她清醒的时候,也会问问家门前的樱花树有没有开花。也不管开花的时间到没到,寒冬腊月的时节也会问。”

“她家门前有一棵老樱树,不知道活了多久了,但有十五年没开过花了。最后一次开花的时候,是她接到二儿和儿媳同时牺牲在古战场的时候。”

“你给她带来的樱花是家门口老树的花?”

古希道哽了一下。“她过世的那一年,老树确实开了花,还开得很灿烂。我想她念叨了那么久,得知家门前老树开花的消息,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如果折了花枝带过来给她看,她一定会更开心。她一开心,精神就好起来,精神一好,对抗行尸之伤就不在话下。爸爸和程奶奶同时中了行尸之伤,同时注射了疫苗。爸爸还身体挺好的,所以症状都抑制在初始阶段,可是程奶奶她……已经进入了末期。病房门口甚至挂上了警示牌。我希望她能好起来,能对治疗有更积极的心态。也许她一高兴,更配合治疗,身体就恢复了呢?”说到这,古希道自嘲一笑,问虢首封:“夜三哥,我是不是很天真?”

虢首封没说话。

古希道又说:“可是基地里下了一场罕见的雷暴雨,老树在雨里被雷劈成两半,再也开不了花了。”

“我在住院部楼下的樱树林里折了一大把的花枝带上来,假装是老树开出来的花。”

程老太太仿佛听见了古希道的声音,灰眼珠子上渐渐蒙上一层薄薄水光。她这一生哭了太多次,哭到现在,眼睛哭干了。想流泪的时候,眼睛虽然湿润,却流不出眼泪。老人似乎憋得很难受,便坐在床上身体前后微微摇摆。

程老太太自言自语:“送出门的时候,一个个都说好、爬也要爬回来。可是?都没有爬回来。出了门,就再没有踏进门。为何?”老人偏着头,岁月在她脸上划出了无数条深可见骨的十字刻,现在倒行逆施,隐隐又重现出一抹少年人娇憨纯真的味道。

易云嫦心中咯噔一下: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人身中行尸之伤,并且随时都会毒性发作。

毒性发作吗?易云嫦用灵眼静静地打量着老人。现在所有能看见的魔种都附身在程老太太身上,小嘴齐齐开合,叫嚣着“回来。”而汇集在头部的那张最大的魔种之嘴,声音却在渐渐变调,咽喉深处的悬胆中时不时闪出幽蓝色的电光,就象隐在乌云深处的雷电,一瞬即逝。

小古希道被她抓得痛了起来,非常害怕地尖叫着:“程奶奶,你清醒一点。医生马上就来了。奶奶,不要放弃。”

也许是那一声“奶奶”叫得特别响亮,程老太太摇摇晃晃的动作顿了顿。她略微偏头,目光逡巡着小古希道,却叫了一声:“明兴?”

“明兴,是你吗?”

“你回来了?”

明兴,刘明兴,程老太太那个相依为命,却和古希道大哥一起牺牲在古战场上的大孙子。

“奶奶,医院快来了。”

门外确实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来的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医生,可惜隔得太远了。就连旁观者都觉得只怕捱不到医生赶过来,老太太很可能就出事了。

小古希道又挣扎着按了两次警示铃。

门外疯叫的铃声里掺杂了几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快,是一二二八。里面还有人!请求增兵救援!”

“是谁这么不怕死?难道门上没有挂警示牌吗?”

“别废话了,快做准备。”

易云嫦拍拍虢首封的肩头,指了指古希道然后开始比划:“他们为什么还不冲进来?”意思是让虢首封翻译给古希道。

虢首封扯动嘴角,先摸了摸她的狗头:“傻瓜,这儿是幻境。”

虽然是幻境,却是个建立在原来回忆上的幻境。理论上,是要一丝不苟地重现整个回忆,一点细节不漏地展示出来才对。

虢首封微顿,脑海里闪过一个滑稽的念头:如果有差异呢?

难道古希道的这个回忆就这么好?只需要照搬就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澈底”幻境?如果完全照搬就是一个澈底,那么身为回忆原主的古希道不是应该把握了绝对的优势,未卜先知的知道谜底吗?为什么古希道表现得一片懵然?

虢首封把困惑藏在心底,转头把易云嫦的问题抛给了古希道。

古希道回答:“门上已经挂了警示牌,就证明病室里面的人很有可能会转变成行尸。行尸攻击力太强了,如果冒冒失失闯进来,被咬伤的话,事态会很严重。为了以防万一……以前也出过这样的岔子,差点酿成大祸……在进来之前,必须换上专用的装备,才能闯入进来。”

“如果你在这个期间被咬伤了怎么办?”易云嫦继续比划。

古希道望着她,神色平静。“那就多了一个被强制收治的患者,或是一个待击毙的行尸。”

感染行尸之伤的人,在不打疫苗的情况下,最慢七天毒发,最快的不超过五分钟。

易云嫦还想比划的手势顿住,脑中一片空白。

对古希道而言,这一段记忆是他最不堪回首的噩梦之一。他不再关注病床边的态势,转而问虢首封:“夜三哥,不是说澈底谜底一揭,幻境就破了吗?为什么我们还在幻境中?”

虢首封冷着脸回答:“因为谜底不对。”

“是啊,因为没猜对谜底。”神秘客一个人躲在识海里偷着乐,“和谜底有关的最重要的线索全摆在你们眼前,剧情也走完三分之二了,真难为你们到现在都没有看明白。难道是我表示得太过晦涩?”

何止是晦涩?根本是天书。易云嫦:“可你说谜底只能用灵眼看见。”

“是啊。谜底用灵眼一看即知。”神秘客恨铁不成钢,声音都变得淡淡的,“可惜你太傻了,看不懂。我就是把谜底直接甩你脸上,你也不会知道。不然我何必如此曲折迂回地丢出各种线索,让你们猜?”

易云嫦一点也没有谜底打在脸上的自觉:“就算是直接看,我也没看出这里有哪儿不同。”

“难道还要我在墙上写出一排血字出来吗?”神秘客哧笑一声,又好奇地问她:“那你看见的什么?”

易云嫦:“魔种。”

“只有魔种?”

除了魔种,灵眼看见的和肉眼看见的是一模一样啊。易云嫦懵然。她沉默了更久,然后回答:“还有小魔种堆出来的大魔种。”

神秘客噗的一笑,微微叹气:“难道你没注意到魔种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