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舌和枭首，都蛮野蛮又原始的示威示警行为，却非常有效。
虢首封说：“如果是我来做，我会更快动手。”可惜他动手服不了众。因为他不是凰袅娜。
“凰姐，那么多世家贵阀看着，哪怕当时你稍稍露出一点软弱之色，都会前功尽弃。他们会步步紧逼上前，易氏会集合一群野心家，颠覆整个夔地。他们也不是为难你，而是想逼迫你身后的地主和夜行者。”
虢首封考虑得很通透。他犹豫片刻之后，终于把心里的遗憾说出口：“可你不能等等吗？”
“等？”
“再多等两天，不，三天。我就可以从黄海赶回来了。到时候，每一次判决下来之后，我来做你手里的刀。这样，你也无需对阴阳道、左氏和吞口氏网开一面，对他们轻拿轻放。你可以……”
“这场风波延续了近两年，比半个世纪前的十年争地战更令夔地岌岌可危。”凰袅娜说，“这也是我立刻接下任务的原因。于情于理，我都无法坐视夔地分崩离析。”
虢首封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姬覆通知我尽快赶回来的时候，你就在旁边。我都听见他劝你多等几天。或者直接推了，让凰司自己去顶着，拖一个月他就能出手解决这摊破烂事了。”
凰袅娜听到“拖一个月”的时候，呼吸明显一窒。随即，她摇摇头说：“刻不容缓。凰司当时下的悬赏任务是地主令。”
地主令，是赏金猎人行业里最高级别的悬赏任务。点将，定向，有隐藏彩蛋，因此赏金格外丰厚。除开以信用点支付报酬之外，还可以对地主额外提出要求，在一定范围内，地主是不能拒绝拨发赏赐的。哪怕接任务的人自立门户，要成为世家贵阀，地主都要开个名额出来。当然，任务难度之高，也极其罕见，最高级别是代替地主受死。
“地主令下来的时候，吞口家已经被左家夺去了一个中等灵石矿，易家和另外三家贵阀联手，又抢走他们三个低等灵石矿。吞口家十个长老正在作怪，预备伙同陈氏和姜氏一起，夺去家长之位。左家眼睛早就红了，咬死吞口氏不算，还想一并干掉易氏。名义上是为夔地铲除千年祸根，但易氏又是那么容易就被连根拔起的家族吗？”
“阿司给了我一个还未确认的情报——有贵阀正暗中与黄海、昆仑接触，商议两地并吞之事。”
阿司，凰司，是已经掌握夔地二十六年的地主。
虢首封牙痛般倒嘶一口冷气。“这是哪个混帐王八蛋会干的事？”
“不知道。”凰袅娜继续说，“易家的消息在明路上确认过。他们确实联络了雀、常两家，意图扳倒阴阳道氏。雀、常两姓瓜分阴阳道氏的家族资源，而易氏则独占阴阳道氏的世家名额。”夔地三大世家——从凰姓衍生出来的雀氏，从鬼族衍生过来的常氏，和阴阳道氏——这是目前夔地仅剩的三大世家，尤如铜鼎的三脚一样强而有力地支撑着地主凰氏的统治。
易氏竟然想取代阴阳道氏？
“不可能。”虢首封被易氏的异想天开逗乐了，“他们这是做梦。”
排名第六位的贵阀而已，前面周、姬、李、孙、左氏都还没说话呢。
“从常理来说确实不可能。不过，如果有黄海、昆仑插手呢？你可别忘了五十年前夔地是如何吞并修罗地的。在那之前，修罗地也有几家世家贵阀，现在被一起并入了夔地。不过五十年的时间，那几家早就没影了。”
虢首封半晌才叹出一口浊气：“既然来不及等姬覆，至少要等我回来啊。我就迟到了两天。多等两天，这种拔舌、枭首的事交给我来做，多好。”
凰袅娜摇摇头。
“我出面接地主令最符合情理。阿覆也不及我有资格。”凰袅娜说得不错。
“既然是我接的地主令，怎么能把最脏的事推给你去做？如果是阿覆接的地主令，他也会亲自动手吧？”
“你和他不同。”
“不，我和他一样。我们夫妻同心。”
反复提到了姬覆，虢首封觉得已经避无可避，他问：“姬覆呢？事情已经解决了，他还没好吗？”
他话音刚落，凰袅娜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吓了虢首封一跳。
凰袅娜嘴角刚刚扬上去，又垮下来。她猛地捂住自己的脸，大声嚎啕：
“一个月了！这次他一个月都没睁开眼睛。我好怕，”凰袅娜痛哭，“我好怕这一次他再也不能睁开眼睛。”
“怎么办？如果他不在了怎么办？”
夜行者不是问题，夔地不是问题，世家贵阀也不是问题——对凰袅娜来说，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她只有一个问题，她不要活在没有姬覆存在的世界里。他们还没有携手到老，他们还没有孩子，她刚刚才手刃了一个孩子……
幻境在凰袅娜的痛哭声中分崩离析。
幻境破得突如其然。
三个人呆呆地仰起头，看着头顶上的幻境先一步破碎，飘雪似地落下来。
阳光、花意、清新空气，混合着七情六欲的颜色渐渐丁落。碎片落在他们的脚边，折射出五彩光芒。幻境就在这时暴露出它的真面目——一团巨大的黑暗，象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从上至下，猛地朝他们张开大嘴作吞噬状。
当他们完全陷入黑暗之中，易云嫦下意识地侧过头，果然看见站在虢首封另一侧的“人”——广覆的身影微微泛起白光。他如影随形地贴在虢首封身旁。
易云嫦愣了愣。
广覆已经抬起烟雾般虚幻飘渺的脸朝她笑了笑。
虢首封也偏头，正对上她满脸诧异的表情。他问：“怎么了？”
广覆微笑，声音在她耳边象一条细丝似地钻进耳朵里：“易狗小友，对不住啊。”
对不住？什么对不住？
“你的虢哥哥虽然还没有开窍，但是直觉敏锐得可怕。我只要在他面前稍微晃晃，都会被察觉。”
“我本不想去招惹他，以免给你带来麻烦。然而现在我……”
易云嫦猛地意识到不妙——广覆这狐狸精，他要现形！她脱口而出：“你想干什么？”
“我想……”
虢首封揽住易云嫦的肩：“怎么回事？”
虢首封转身正对易云嫦，就和身边“人”相背对了。
古希道还叠在最后面，从虢首封肩头探出一个脑袋出来：“发生了什么？”
广覆的声音现在还只有易云嫦能听见：“我想对他象对你那样。不过他可能抗拒得比你要激烈些，自然会免不了一番争斗。”
“不！”易云嫦猛地扑进虢首封怀里，环住他的腰，下巴则搁在他的肩上与后面的虚影广覆四目相对。
虢首封不反对佳人投怀送抱。不过这突然的一扑还是把他吓了一跳。他正想问“为什么”，便听见易云嫦抵在他肩头说了一声：“我不准你碰他！”
虢首封浑身绷紧，他还没来得及推开易云嫦，便感到背后附上来一阵寒气。这股寒气诡异到沁入皮肤，深入骨髓。虢首封脑子里来不及转圆一个圈，便感到入体冰凉竟然没有消散，顺着经脉网胳逆行而上，直冲他的脑门。
他登时腿一软。
易云嫦扶着他尖叫：“别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