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嫦眼睛一再瞠大。
如果永远醒不来？
如果虢首封永远醒不来？
她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糊粥。
龙鑫是醒族。别的异能人或许没有办法，但醒族确实有办法让人持续沉睡。多大的事？献个祭就完事！
不，她不能让龙鑫动手。易云嫦强逼自己冷静思考，可是每每一想到“永远醒不来”，刚捋顺的思绪瞬间又乱成一团麻。
别慌，易云嫦。易云嫦咬着牙。如果你慌了，还怎么救自己、救虢首封？
易云嫦心底又生出诡异违和感，总觉得节骨眼上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杂念象水底的水草缠住她清明的意识，易云嫦复又跌入混沌的海洋。别慌，她一再告诫自己，想想首要该做什么吧。首先要……杀死龙鑫——这个念头闪电般劈进易云嫦识海，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何正济突兀地说：“先保一年。”
龙鑫盯着他看了很久，点头说：“可以。”
先保一年——不仅有是迷途福利期的原因，同时也有珊婶的原因。龙鑫答应过珊婶，只是他不想让何正济知道。就让何正济以为是自己提过要求，龙长老心情好，答应了这个要求吧。
“但一年以后，我可保不住他们。”龙鑫先断了何正济的妄想。
何正济抿了抿唇。
龙鑫再目光森寒地扫了眼易云嫦，霍然转身。“过来，我们到了。”他提着欧菲的脚踝象拖着一袋沙布袋似的。欧菲接连磕了好几次头，不断哀叫。
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深坑面前。
易云嫦倒抽一口冷气。
坑有二、三米深，长度起码有十来米，宽也有七八米。坑底密密麻麻站着的，全是行尸！
听见坑边有动静，行尸们一边左右小幅度晃动，一边抬头。它们的数量太多了，彼此卡住彼此，象无数根钉在土里的钉桩似的挤成一片，动都不能动。无数双只有眼白没有眼黑的眼睛抬起来，空洞洞地望着坑边几个人。
欧菲直接吓尿。他一身白衣早被磨成了脏褐抹布，身上散发出一阵阵尿骚味。现在，他知道龙鑫想干什么了。他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龙鑫把他往坑里拖，他就十指成爪抠进土里。随着龙鑫拖拽，一寸接一寸，手指在泥地里扒拉出十条深深的抠痕。
再仔细看，会发现坑边不只欧菲抠出来的痕迹。到处都是深浅不一、大小不等的抠痕。欧菲的指痕混杂在其中，反而没有那么突兀。
龙鑫说：“欢迎来到万尸坑。”
“不！”欧菲低叫。
“放心，里面最多几百人。你将是其中之一。”
“别、别这样对我！”
易云嫦觉得这是一场恶梦。
坑里的行尸纷纷朝欧菲伸手。一双腐烂发黑的双手抓到了欧菲的脚，用力拉扯，欧菲的下半身虽然失去了知觉，但很快感觉到拉力。他十指插在泥里，被后面大力一拉，前面手指硬生生被拽到骨折，指甲翻翘。
欧菲痛叫。
龙鑫已经退到他手够不到的地方，笑咪咪地看着这一幕人间惨剧。“你如果不做聪明人，选择做个糊涂蛋该有多好？”糊涂蛋糊涂一点，却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欧菲涕泗纵横地哭叫：“我会被找到的。公家在我身体里有定位追踪，他们一定会来找我的。”
龙鑫挑挑眉：“谢谢你再次提醒我。放心，在他们找到你之前，这周围的痕迹都会被清理一遍，不会被公家看出端倪。而坑里这些……人，他们会与你为伴，直到你被救上岸为止。”
欧菲厉声大叫：“现场鉴定师会替我还原真相！”
龙鑫笑，柔声问：“你还记得‘节点’吗？”
“节点”的事，还是欧菲告诉龙鑫的。
现在，龙鑫反过来告诉欧菲：“魂溯有两大节点——时效和魂魄碎片。最佳还原现场的时间是死亡后七十二小时之后，随后会受时蚀影响，还原效果逐渐减成。而魂魄碎片嘛，这儿的精神病连魂魄都能吃干净，你就不用多想了。就算从他们嘴里漏出一点渣，现场鉴定师能找到，又还还原到什么程度？”
这时，坑底的行尸狠狠咬了欧菲腰部一口。欧菲痛得大叫。
龙鑫继续：“你说得对。攻击精神系异能人确实很麻烦。但也不是非要精神攻击才能致人于死地嘛。……痛？我献祭时特意为你祭祝失去痛觉，你的精神力却复原太快。还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摆脱献祭影响，又痛了。回头我一定把这件事好好写进日记。”
“龙、龙鑫……”欧菲吐出一口血，终于被行尸拽进了坑底。他的惨叫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坑底只剩下一片低低的呻吟。
龙鑫站在坑边静静地看了一会，他看向何正济：“正济，我要单独和她谈谈。”
这个时候？何正济果断拒绝。
龙鑫：“放心，我不会把她推下去。”
也许龙鑫这一点信誉还是值得称赞的。不管怎么样，何正济走开，把空间留给龙鑫和易云嫦。
龙鑫先是望着走远的何正济微笑，忽然他伸手，把易云嫦直接拽过来。
“龙长老！”何正济咆哮。
龙鑫朝他摆了摆手，示意无碍，眼睛却凶狠地瞪着易云嫦。
“听好，小姑娘。”
何正济往回赶。
龙鑫语速极快：“正济是中了你的迷魂盅才会认不清事实，也看不清他眼睛离不开你的原因。”
易云嫦瞪着他。她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充满鄙夷、嫌恶、愤恨与怒火的脸——这是一个弱者对恃强凌弱者最直接的反应。他刚刚才见过，不过是在另一张脸上。
易云嫦记得他不会手语，便掰过他一只手掌，在上面写字：“你要告诉何正济，你是怎么答应珊婶……”
龙鑫一把推开她。
易云嫦踉跄了两步，身子晃晃，差点摔进坑里。
万尸坑里无数双手举起来，连欧菲也在其中。
“云嫦！”何正济大叫：“远离长老。”
易云嫦则一动不动，讥诮地看着龙鑫。
龙鑫面色阴沉。
眼看走远的何正济大踏步往回赶，龙鑫长话短说：“我只警告你一次——好好过完今年。明年收心，听我嘱咐。回龙村的规矩是，伪迷途者内部解决，男女一样。我会在一年后把你匹配给正济，也算是给你给他一个交待了。至于你男人，以后就别想了。你应该知道何月玲找过我，拿什么东西来交换他。”
易云嫦心中瞬间腾升起一股可怕的戾气。
这股戾气形于色，气势冲天，令龙鑫眯了眯眼。
他失笑，指着坑下呻吟的行尸们说：“识相点，我仍然能保你生存。否则——”
“他们就是前车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