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魂祭

作者:焰焰

闽清荷带回来一队精壮汉子,呼啦啦的有十几个,个个举着火把,被夜色衬托,显得声势十分浩大。

这些人分成两股,一边去掰扯何家姐弟、一边去分开何家夫妇。他们穿着日常见到的对襟衣,外罩小马褂,有的人头上还缠着青布。从打扮上看和普通回龙村人没有多大区别。可是他们个个都眼生,眉目之间带着一股凶悍煞气,不象村民们面露憨厚淳朴之色。

可何月玲极不好惹,手持利刃朝逼上前来的人一排横划,瞬间有三个人闪躲不及,或者是划开了衣裳,或者直接见血。现场顿时鸡飞狗跳,各种骂声此起彼伏。

比起何月玲那边的闹腾,掰开何正雄和闽清珊的四个人先粗鲁地拽开何正雄,再小心翼翼地护住珊婶肚子。

领头人径直朝虢首封和易云嫦走来。鹰勾鼻、狭长眼,眉毛稀疏,看人的时候象弯刀剜肉,身材高瘦象根竹杆,有三、四十岁的年纪了。他伸手抵在郝玲颈侧,测完了脉搏又抬起郝玲下巴,就着月光检视了一番。

“死透了?”

他放开郝玲,打量虢首封和易云嫦。“你们是谁?”

虢首封反问:“在问别人之前,不该先介绍一下自己吗?”

“在下齐雄峦。”

他就是齐雄峦?易云嫦吃了一惊。

虢首封从善如流地报出自己的名字。齐雄峦挑挑眉,目光落在易云嫦惊诧的表情上:“这位小姐呢?”

虢首封不喜欢他盯着易云嫦的眼神,沉声说:“贱内易云嫦——她不能说话。”

“老大。”一个额前顶着一撮呆毛的公鸭嗓少年跑来请示:“何月玲被摁住了,接下来怎么办?”

“绑好了吗?”

“哦,对,绑……”呆毛少年点头哈腰,眼角瞥见树下的郝玲,面色乍然一变,失了声。

齐雄峦立刻望过去,警觉地打量少年:“柯白,发现什么了?”

柯白瞪着郝玲,视线从上到下——落到郝玲手里的聚灵瓶时又飞快地把视线拉上来,半是掩饰半是认真的问:“这……不是郝玲婶吗?”

齐雄峦直勾勾地盯着他,慢吞吞地回答:“是郝玲啊。”

“她,她……”

“死了。”齐雄峦平平淡淡地说。柯白则倒吸了一口冷气。“看不就知道了?”

柯白无法置信的目光移向齐雄峦,双方四目相对良久,柯白才嗫嚅着问了一声:“为什么?”

齐雄峦呵地笑出声来:“为什么?我还想问为什么呢?大半夜的,她怎么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大半夜的,为什么会有人拿着刀在这儿瞎比划?”齐雄峦往柯白身后看了一眼,何月玲被一伙人摁头的摁头,压脚的压脚,横板在地上嗷嗷叫唤。他视线移回来,望着柯白惨淡的表情,嗤笑说:“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柯白,你瞪着我的那是什么眼神?”

柯白垂下视线,视线凝聚在聚灵瓶上。

一次、两次,齐雄峦仿佛被触动了,跟着朝聚灵瓶望过去。

虢首封眯起眼睛,见眼前两个人在打眉目官司似的——齐雄峦去确认柯白的视线落点,柯白已经望向了空旷无人的地方。

齐雄峦:“死人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回龙教教徒又不是第一次看见死人了。你来的时间不长,以后多见几次就知道了。”柯白惊疑不定地看向他,他一脚踹在对方腰上,笑骂:“怕就滚,臭小子。去叫他们何月玲绑好,再好好安抚一票何家人。对珊婶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她现在双身子,如果出了岔子,谁都别想好过,知道吗?”踹走柯白,齐雄峦又老神在在地看向虢首封:“好了,废话就不多说了。就确认一遍——郝玲死前说了什么?”

虢首封垂下眼眸回答说:“没听清。不过,”

“不过?”齐雄峦捡起聚灵瓶,对着月亮翻来覆去地检查,“不过什么?”

“何晨轩是谁?”

齐雄峦手一抖,目光暂时离开聚灵瓶。“谁?”

“何晨轩。”虢首封说,“她死前反反复复念着这个名字,到死都没有瞑目。”

齐雄峦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冷笑出来。他扬了扬手里的聚灵瓶,问:“没提这瓶子?”

“没有。”虢首封老老实实地回答。

齐雄峦笑得更冷了。他一个字都不信:唬谁呢?如果和瓶子没关系,为什么到死都抓着不放?柯白刚刚几度瞟瓶子的视线瞒得过谁?还有你,我把瓶子带到哪儿你就盯到哪儿,还说没有这瓶子的事?

整个现场,就瓶子最可疑!

齐雄峦出其不意地拔出木塞,把瓶子倒过来底朝天地打量。

易云嫦一口气梗在喉眼里不上不下——肉眼看不见的拘灵虫,在瓶塞拔开的瞬间如同流水般倾泄出来。当齐雄峦把瓶子举高时,千千万万条拘灵虫齐齐扑在他脸上碎成齑粉。只有少数拘灵虫侥幸逃过粉身碎骨的劫难,挣扎着朝四面八方游走。

虢首封:“你真的不认识付晨轩?”他着重咬出了“付晨轩”三个字。

正逃逸的拘灵虫象收到了什么信号似的,动作齐齐一顿,随即又疯了般折转回来。它们绕着齐雄峦打转,短小的前肢仿佛在捕捉什么东西般,爪子一伸一缩。

齐雄峦的眼皮在跳,他默然对视虢首封,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不认识。”他说。

尘埃落定般,拘灵虫开始上升,升到齐雄峦的头顶上,象起舞似地开始盘旋。月光穿透它们透明的身躯,灵眼可以捕捉到这些佝偻起前肢,如同揣了蛋似的小虫子们,透明身线里有淡淡的液体正在流动。

抱肢盘旋的拘灵虫找到了聚灵瓶的方向,慢悠悠地降下来,一只接一只地钻入聚灵瓶里。

而用手攥着聚灵瓶的齐雄峦对此一无所知。

呆毛小子柯白这时又冲了过来。“老大,”他看了一眼齐雄峦的手,或者说,他是在看聚灵瓶?“把何月玲绑好了,接下来怎么办?”

“你怎么什么都要来问我?”齐雄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柯白忙不迭地抬起眼睛。

齐雄峦顿了顿,突然拿着聚灵瓶问他:“柯白,这瓶子里装着什么?”

“啊?”

“说实话。”

柯白:“不是空瓶子吗?”

空?齐雄峦皱眉:“你老盯着它干嘛?”

柯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这,我就觉得它……洗得挺干净的。”

齐雄峦嘴角一抽:“滚!”

“何月玲怎么办?”

“押回去。”齐雄峦斜睨他一眼,“怎么?费这么大劲捆起来再交给何正雄带回去松绑?”

柯白醒悟过来,两脚一并:“得令!”他又跑开了。

齐雄峦也转身跟着走。走没两步,停下来,回头盯着虢首封犹死心地再问一遍:“除了念叨付晨轩,就没有别的了?”

虢首封摇头:“声音太小了,除了付晨轩三个字,其余的根本听不清。”

齐雄峦盯他良久,没有盯出一点破绽,于是嘿嘿一笑:“不错,不错。”他不知所云地赞了两声不错,隔空意思意思地指点虢首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算你命大。”然后那只刚被捂热乎的聚灵瓶被他随手一抛,抛进了隔壁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