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线灌木丛，这边猫腰蹲着欲哭无泪的古希道、何贞姑，那边站着鬼魅似的龙.何济世.鑫。
只要何济世低头，就能从不甚浓密的灌木丛里看见两团可疑阴影。甚至不需要低头，他也该有所察觉。那种近在咫尺的气息令每一个人都寒毛倒竖。
可是他没有。他根本不在乎身边有没有人。
何济世的视线飘到前面，听见那声“吾以魂祭”时，他鼻子里喷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哧笑，随即掉头就走。
等他走过了，蹲地上互相捂嘴的两人才缓过气来，大口喘息。
龙鑫的祭语念得很慢，念到“百无禁忌”的时候，闽清珊忽然抬手，一巴掌打断了他的献祭。
场内顿时沉寂下来。
龙鑫低下头。有他宽阔的背影遮挡，谁也不知道两个人在做怎样的交流。
虢首封问易云嫦：“闽清珊拒绝了献祭，还是没办法说话，现在应该在他手心里写字做交流。想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吗？”
易云嫦犹豫片刻，点点头。
想。
虢首封招来一条拘灵虫，浑身泛光，无声无息飘到龙鑫和闽清珊头上。
易云嫦感觉异样，她压低嗓音问：“我开了灵眼？”
虢首封也以同样的低音回复说：“不，你没开。”他贴着易狗的耳廓说话，再抬眼望向拘灵虫时目光闪烁，“这是条用肉眼也能看见的拘灵虫。”
易云嫦吓了一跳。“太冒险了。”
“是啊，挺冒险的。”虢首封笑了笑：“没关系。如果你害怕，就呆我身边站着别动。但凡我有一口气在，就能护你周全。”
易云嫦为他话里的那句“一口气”而感到不安。她正想说点什么，眼角余光捕捉到远处的动静，立刻就望了过去。随即，她瞪大眼睛拽了拽虢首封的衣襟：“那边，古希道？”
古希道从另一边的大树后面钻出来，象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朝他们这边不停挥舞双臂。
“他干嘛？”
何贞姑也加入了手舞足蹈的行列。如果古希道一个人表演只是滑稽哑剧，那么加上何贞姑，这场大戏就能读出不同意味了。易云嫦实在不想事往歹处想，可是现在不得不问：“他们在、示警？”
古希道忽然瞠目，改用手指猛戳他们的——
背后？
虢首封头也不回，闷不吭声揽住易云嫦原地起跳。跃起一丈高，脚下擦着鞋底过去的东西“咄”的一声，戳进树干半寸。虢首封悬停在空中，低头，与龙.何济世.鑫仰头四目相对。
“又见面了。”收回铁线虫的何济世语气堪称温和。他笑着指指虢首封：“你的异能是驭空术？悬上面不累吗？下来聊聊？”
“不了，上面风景挺好。”虢首封脚下起码叠了三十多道踏空刃。何济世有胆子吐虫，他就敢把虫头拍成扁面片。
树林外，拘灵虫已经变成了方框显示器，这回改良尾尖密频抖震的恶习后，它悄悄把第一条话语无声投影在框中。
——救他。
何济世蒙满白翳的眼珠子动了动，视线又挪回来紧紧粘在虢首封脸上。
“知道我怎么发现你们？”
虢首封哼笑：“因为拘灵虫？”
“哦，那大家伙叫拘灵虫？挺有趣的。你放它出来做什么？”
“看不就知道了。”
何济世哧哧，笑得象个忍俊不禁的孩子。“何苦呢？这虫出现，藏身之所便暴露了。有必要因为好奇一个哑巴的写写划划，就把自己的命也赔进来吗？可你想过没，她写的东西很可能是假的。”
“假？”虢首封轻笑，“我可不这么认为。”
何济世没想到在明显的事实面前，虢首封还要嘴硬，皱了皱眉。他说：“在我的记忆里可从来不知道她说过什么。”
“没错。你不知道她写下来的字句是什么。”虢首封点头赞同，“可你知道龙鑫给她的回应是什么。”
外面龙鑫反问闽清珊：“救？我为什么要去救他？你哪里受伤了，让我看看……”
何济世收回注意力，笑着承认：“不错。龙鑫说过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
“那就对了。”
“对什么？你下来和我好好说说。”何济世大嘴一张，朝虢首封喷射出一条黑色的铁线虫。铁线虫朝虢首封的面门张开了一张暴牙嘴。下一秒，它撞上看不见的气刃，被揍得满地找牙。铁线虫吱——的惨叫一声，缩回肉壳之中。
虢首封带着易云嫦跳下来。脚刚沾地，便侧身让过何济世迎面袭来的一记直拳。硕大的拳头砸在身后树干上，发出闷响，满树叶片如六月飞雪般簌簌地往下掉。掉叶中，两个人飞快拆招，坚持了几分钟各自退开，对对方的实力有了一次摸底，并暗暗惊愕彼此身体中暗蕴的庞大能量。
——我被咬了。
龙鑫：“什么？！什么时候的事？”龙鑫声音不稳，“咬在——嘶，你等等，我先献祭试试。”
——不用。
——我知道你没办法。
——醒族，也不万能。
——否则，禁林里怎会有那么多人流离失所？
何济世匆匆一瞥，在龙鑫那声“不，我救不了别人，但一定救你”的声音中收回视线。
虢首封七手八脚接下他一波快攻。
拳对拳、脚对脚、间歇还有铁线虫的出击。
两个人周围形成一个密闭气场，残影在中间飞快地你来我往。
“云嫦，叫那边两个别过来。”虢首封还能分神嘱咐外务。
易云嫦连忙转背，冲十米外急急绕来的两个人高喊：“别动、别过来！”
“小心！”古希道和何贞姑同时惊叫。
易云嫦的短发一阵激烈摆动，仿佛身后刚刮擦过一阵狂暴冷风。她愣了愣，回转的眼角余光里瞥见虢首封挡在后脑勺的手背。他挪开手，才露出仍然在倒退、嘴里隐隐滚动一圈黑汁的何济世。
“龙鑫”哑声说：“不错嘛，还有余力照顾女人。”
“你也不赖。”虢首封什么都不输，更不可能输气势。他声调懒洋洋的，好像刚刚爆发出上百道踏空刃把自己和易云嫦护得水泄不通不过是举手之劳。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气人：“现实中你可不耐揍。”
现实中两人也曾交过手。何济世根本不是对手。
何济世笑嘎嘎地说：“多亏了龙鑫这具肉身。”
虢首封眼神微凝。
“他每年为了维持强化过的身体，都要接受一次醒族献祭。没有这一身强横的实力，我哪敢撵着你们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