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首封并不担心被掰断手的左明哲。
不过是掰断一根手指而已。左明哲自己是异能人，身体素质本就比普通人强，又有夔地最顶尖的一批医疗小组在附近待命，分分钟就能替他接好断骨。最多是痛几天，痛得睡不着。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担忧。
他是一个要养媳妇的人了，能多赚一点就多赚一点。于是在等着姬覆传队伍名单过来之前，虢首封顺便帮阴阳祁峰检验一下他挑出来的进攻小分队。
甫一照面，虢首封差点被那拉胯的百人阵仗给闪瞎狗眼。
虢首封：“……”
虢首封虚弱的问：“至于要一百个人吗？”
“要的。”阴阳祁峰做了充分的考虑——初步考虑，他以为虢首封担心的是一百个人送不进禁区，便解释说：“实不相瞒，这儿的禁制确实厉害。里面封印的行尸也与众不同。我带来的十位阴阳道家异能人，都是家里长者级的人物。两人一组，也只能勉强破开禁制片刻。最关键的还是需要防着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不然他还想送更多人进去。
虢首封与他四目相对。
阴阳祁峰终于发觉不对劲了，于是闭上嘴。
虢首封：“人太多了。”
阴阳祁峰愕然：“多？”
“对。太多！”
虢首封强调的是“太”、“多”。
“如果原本就打不赢，把这么多人送进去，是给对面送菜？如果能赢，五人、十人足够把这片凹地扫荡一空。”
禁区并不大。
阴阳祁峰沉默很久，转身望向被强白炽灯照得无所遁形的禁林，不得不承认说：“你得对。如果再一次全军覆没，恐怕只能用导弹夷平这片山头。”他确认之后立刻行动起来，当场遣散了百分之九十的人，只留下十人。
留下来的人一看就是超凡脱俗之辈。
虢首封看见了在断龙崖下一面之交的蒋正明，也注意到目光不善的小白脸也混杂其中。他诧异挑眉，没料到小白脸竟然有点过人的本事，没有被刷下去。虢首封撇开目光，说：“行了，夜行者这边再出五人，差不多了。”
“我呢？”古希道一直赖着没走，这时候举高手蹦跶起来。
“别闹，”阴阳祁峰温和地说，“你在断龙崖下呆了两天，也该去好好睡一觉了。”
古希道当场抑郁。“我在下面睡了两天，早睡饱了。”
虢首封看了他一眼：“你进去干嘛？嫌身上肉多，给对面加菜？”
啊！自尊心，你为什么要叫自尊心！
古希道差点噗出一口血。
虢首封随便挥了挥手，说：“一边玩泥巴去，少碍事。”
噗！真吐血了。
古希道气得跳脚：“带带我又怎么了？我又不是那种肩不提手不能扛的弱鸡。”
虢首封指正他：“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孩子，回家多读读书。”
姬覆那边“叮”的一响，传来一道简讯。最上面显示着已经筛选出来的四个人集合座标，距离虢首封不远。虢首封匆匆告知：“我去接人。”
古希道拦在他前面，不服气地叫道：“夜三哥，你忘了。我们在断龙崖下面并肩作战过，你忘了那下面的尸潮？”
“尸潮”词语引起周围一阵骚动。
虢首封收获了一大票惊愕、崇敬和防备的目光。只有阴阳祁峰，一副提前打过防疫针的表情，笑咪咪地揣着手守在旁边，静观龙虎斗。
虢首封扯扯嘴角，想起姬覆对阴阳祁峰的评语。
呵，好男人。
“那不算数。”虢首封拍开古希道的脑袋。“那些行尸都好对付。但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变异的行尸。万一有个闪失……”
“你连易狗那种蹩脚虾都能带上去一起面对变异行尸，为什么我就不行了？”
阴阳祁峰笑容一滞，不由问：“易狗？”
古希道冲阴阳祁峰翻了一个白眼：“就是易云嫦，易吞口。连易吞口那种不实用的挂件拴身上，我夜三都能全身而退……哎哟！”古希道后脑勺被虢首封重重拍了一下。
在场人群里已经起了一波骚动。
很多人和阴阳祁峰一样想不通。易吞口？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易吞口吗？那不就是一朵大型的温室娇花吗？揣身上打怪不会碍事吗？还能杀死变异行尸？认真的？没有被拖后腿？
于是虢首封又收获了一波惊叹、崇拜、敬畏和羡慕、嫉妒、不可思议的目光。
谢谢古希道，从今往后，虢首封身上的传奇光环莫名其妙又加宽了三层。
虢首封本人视线倏然一转，狠厉地瞟向小白脸。后者正惊愕瞪他，被逮了个正着。似乎易云嫦的名字被叫破之后，也一并把他羞羞怯怯的伪面具给撕了下来。小白脸来不及伪装，让虢首封切切实实嗅到一丝觑觎的气息。顿时，他满身煞气再也不受控制地席卷而出，直扑小白脸。
觑觎我媳妇？你这是找死！
那人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立刻意识到有一波专门针对他的精神攻击。小白脸老练地移动，以蒋正明几个军人为肉盾，藏身在人背后。
狡猾的家伙！
旁观者众，唯有阴阳祁峰察觉到这波无形攻击疾射过去。他的表情从想不通转成错愕，又从错愕变成了然。
阴阳祁峰深深望了一眼藏身人群里的白色身影。蒋正明乐呵呵地杵在原地，连自己被人当作挡箭盾牌一事都不知道。阴阳祁峰收回目光，拍拍手道：“好了，点过名的人去附近资源部的帐篷里领装备。我们抓紧时间把收尾的艰巨任务做了，就准备回……”
“等等！”古希道拦下其中一人，“你不用去了。我顶你的位子。”
“啊，这？”被拦下的人为难地看向阴阳祁峰。
阴阳祁峰终于板脸，沉声说：“希道，这次行动太过凶险，不适合你去历练。”
被点名的几个人都不满地望向古希道，他们脸上全写着：大少爷只想藉机历练丰富自己的人生，而我们却要拼命挣军功谋生活。
古希道当然能看懂这些人的表情。他不在乎。他替自己选择的归途原本就不是一条平坦的康庄大道。
“如果是普通历练，我根本不看在眼里！”
周围对他不满的人更多了。
虢首封冷眼旁观，觉得世家贵阀治下真是烂透了。什么“令行禁止”根本不存在，当这里是大型游乐园，大家一起坐在这里玩扮家家的游戏？虢首封说：“你们阴阳道家没有人替他作主，不如直接打个电话问问古潜。正好人也在这。如果古潜同意，你们还有什么理由拦着他？那就让他上。”
既然人要送死，还替他惜命干什么？
古希道被自己崇拜的夜三哥三言两语冷嘲，顿时眼眶红了。然而他并没有放弃，紧迫盯人地盯着阴阳祁峰：“那就打电话快问他。”让他自己去联系古潜是不可能的。
阴阳祁峰叹气。
古潜在电话里沉默很久，最后问：“他这么说？非去不可吗？”
古希道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大声回：“对！非去不可。”
古潜又开始沉默。
古希道催促：“快点！就算你们全员反对，我也会自己想办法溜进去。”
“……那让他去吧。”
一声叹息。
毕竟是古家人，流着同样的血。古潜才是真正了解古希道心中所想的人。明明知道古希道在旁边竖着耳朵偷听，古潜还是一字一顿暗语机锋地告诉阴阳祁峰：“长这么大，他是该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了。”
阴阳祁峰一愣，微微张嘴。
“这也是当初三伯的遗愿。”
听到古潜忽然提起自己的父亲，古希道也愣了。
——让那孩子看看外面的天空。
——至少多给他一个未来选项。
如果他爱外围天空，就让他留在外围世界一生和乐；如果仍然衷情基地天空，就让他回来，从小兵开始打拼。如果、如果……如果仔细听，就可以听出古潜声音里一丝绷得极紧的哽咽：“……如果死了，就把他埋在这儿，不用回去了。”
这就是答应了？古希道眼里亮起一道光。他仿佛又看见了一直在梦中徘徊不去的景象：蓝蓝的天空，小草青青的山坡，背对他的两个男子汉，披着迎风甩袖的军衣，向远处眺望、眺望、再眺望……
望归，望归，归去来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