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魂祭

作者:焰焰

易千结结实实亲了鬼命花一嘴。

鬼命花瞬间静止不动。

易千:“……”整个人呈大字型巴在花上,接着慢慢往下溜。一边溜一边暗中祈祷,但愿鬼命花不会注意到自己,就当自己是个不小心溅在身上的泥点儿,哪怕什么都不做,他可以做到怎么溅上来的又怎么溅下去。虽然从花上掉去可能会摔瘸,但异能人身体强健,只要不死,就有逃走的机会。

珍爱生命,远离鬼命花。

易千提心吊胆,已经尽可能装死,然而半分钟后,他还是感觉脚腕上一紧。易千闭上眼,无声地骂了一句:“靠。”

细藤旋即把他倒提起来,高高举至缓缓开启的花口。他一睁开眼,便看见花芯里翻涌吐泡的黑尸水,还有从水里露出半截雪白的裸胸。易千一边想“也不怎么吓人嘛”,一边悚得毛发倒立差点连锅盔都顶开:“啊啊啊啊——”他拼了命地扭头找救援,视线从虢首封、易云嫦、常见喜,还有远处缓缓踱步过来的归火身上一一扫过去。

“救我,快救我!”

“救?”姬覆笑,不容抗拒地命令他:“抽株。”

指挥部阴暗的角落里:“可花里还有……”

阴阳祁峰大声喝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指挥部一寂。上百来号人还是第一次听见阴阳祁峰厉声喝斥,不大适应温和贵公子态度上突如其来的大转变,一时间他们全成了哑巴,谁都不敢出声了。

指挥部里安静如鸡,比夜行者的情报大厅还要安静。通讯频道和回声喇叭里只有偶尔轻微的点击键盘的声音,偶尔也有人喊“姬大”、“袅娜姐”。

人们眼睁睁地看着一根细藤徐徐抵到易千眉心。

当鬼命花从人身上抽走生命能量的时候,人体会变得干瘪。当它想往人身上填塞能量的时候,那人身上肉眼可见地膨胀起来。只是膨胀没多久又消肿,再膨胀再消肿。

易千一副噎食噎到吐的表情。但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就是:还好啊。

看来传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众人松了一口气。

有人开始汇报:“能量开始转移。”

指挥部里此起彼落地发出一片羡慕的叹息声。

“易千这次发达了。”有人小声嘀咕,“这也算是机缘吧。虽然这机缘有毒。”不过有毒又如何呢?异能归易千,后面如附骨之疽的威胁还会有夜行者帮忙清除掉。只等最后一步威胁消失,回龙谷的任务就全都结束了。指挥部已经提前一步进入了庆贺大功告成的阶段。

还有人不小心瞄到了左明哲,忍不住噗哧一笑,捅了捅身边同伴,轻声说:“你看那边那位。”

“呵呵。”

“他也是来找机缘提升异能等阶的。唉,可惜了。机缘这事,还真是靠缘份啊。”

左明哲对旁边的细言碎语充耳不闻,他死死盯着大屏幕上的易千,脸上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妒嫉,或者还有其他的情绪。

别人羡慕易千,易千却在悔不当初。他挣扎得很厉害,两条缠脚腕上的细藤都险些被他挣断。

大鬼命花在他身上甩了两鞭,见他还是不肯听话,于是又释放出三、四条细藤。这回细藤环成一条额带套在易千头上。

“呀,这是干什么?”

只见“额带”猛一收紧,上面突然扎出无数根细刺扎进易千额头,瞬间把人扎得头破血流。

“……”

指挥部里连空气都静止了:之前看见的小视频里,没有看见传承还要扎人头皮的啊?

易千惨叫一声,如同受了很大的刺激似的不停蹬腿。蹬着蹬着,动作幅度渐渐变小,他浑身抽搐,痛苦地、含糊不清的叫着:“救命。”

指挥部里炸了锅似的乱起来。

“少主,救人吗?”

“少主。现在只有易千可以给鬼命花做传承,我们不能失去这个筹码!”

陈海在一片混乱中尖叫:“等等,他没有死。”

众人安静了一瞬。

陈海盯着监控仪,哆哆嗦嗦地说:“能量还在继续传送,传送稳定。”

阴阳祁峰捏着眉心:“生命征兆呢?”

“生命迹象稳定。”

夜行者情部报则惊喜道:“传给易千的能量增加了!”

众人畏惧地盯着大屏幕。先前有多少人责骂易千,现在就有多少人不敢出声。众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鬼命花的传承真可怕,难怪易千坚持不肯抽株,这哪是他抽花的株,分明是花抽他的魂。

镜头前的易千半睁着眼睛,但目光涣散,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

姬覆隐隐觉得不对劲:“易千,你挣扎得太狠,连鬼命花都看不下去了。”

凰袅娜扫了他一眼,他朝凰袅娜眨了眨眼。

姬覆似乎知道千里之外的诸位在担心什么,出言安抚说:“易南风的鬼命花需要把过去积攒的异能能量全填进易千的身体。这是传承中十分重要的一个环节。端看易千天生的资质多少。他资质越好,能接收的异能能量越多。所谓一至四成的损耗率,主要的原因就是出在被传承者的个人资质……”

姬覆话还没说完,大厅里有人猛然起身,把座椅拖出尖锐刺耳的刮地声。

“组长、不,姬大。”

姬覆隐约有种有直觉,这个时候应该关闭话麦进行内部沟通,偏偏内心有一个声音小声地阻止他:“别。”姬覆回头,看着那个惶惶不安站起来的年轻人:“怎么了?”

年轻的情报人员结结巴巴地回答:“回流没有停止。正在加速!”

姬覆眨眼,一时间理解不了。

另一个负责监控的情报人员也站起来,脸色更苍白:“红眼鬼女身上又出现了微弱的生命征兆,她正在加速恢复。”

阴阳祁峰从这些背景音中听出一丝不详的意味:“姬覆?怎么回事?”

姬覆慢慢转身,无声地注视着大屏幕。他找到了常见喜,看见常见喜汗湿得不象样的模样。他数着从常见喜额际一道一道滑下来,凝集在下颌处,最终滴下去的汗水,一滴、两滴、三滴……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昼夜交替之际,两个人紧紧互握不动的手。

鬼族后裔的手,真凉啊。

姬覆鬼使神差地唤了一声:“见喜哥。”后面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常见喜正在擦汗,听见这声“见喜哥”微微一愣。平常为了方便,姬覆总用“常十”或是“常十哥”来称呼他,他已经很久没听见姬覆叫一声“见喜哥”了。好像是他推开常家的大门,走进风雨之夜的那一夜开始,姬覆就再没叫过他“见喜哥”。

一声“见喜哥”就象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信号,是二十年前便已经得到的预兆。真正等到预兆变成现实,已经锤炼过无数次的铁石心肠还是没有缘由地软弱下去。

常见喜很快恢复了一贯木然的表情,沉着回应了一声,状若无意的提道:“放心,我会把他们都给你带回去的。”

姬覆沉默,良久才扬声笑道:“谢谢。”

抽株已近尾声。大花没有消失,小花却悄然被大花吐了出来。它飘向易千,越来越小。

常见喜抬起头,盯着那朵小花:“虢三。”

“还有我呢。”归火开始助跑。

常见喜低下头,淡然得好像在和朋友闲聊——

“可以开始了。”

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