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遇到了大.麻烦。
近两天,安插在蓬莱身边的眼线纷纷传回?消息,数十个作为终极战力的合道期修士,同?时行踪不明。
作为归降门派中比较说得上话的一员,炼尸门掌门已经带着门内四大长老,匆匆赶赴了巨帆城。不?惜一切的要从云家人手里?挖出点有用的消息。
“形势紧张已经不?下?三年前炼尸门临阵反水,我们身为门内核心弟子,却在这里?像个凡人渔夫一般撒网捕‘鱼’?”
黑袍遮面、背负巨棺的青年尸修看起来很愤慨,青白消瘦的手掌从袍子下?露出来,几乎抓碎了阴灵船的护栏。
他的身旁,另一名尸修阖上手中正在阅读的道典古籍,揉揉眼睛,没什么诚意的笑道:“青羽师弟,何必如此烦恼。横竖最紧要,最多门派贡献点的任务,是一定不?会漏下我等的。是赶‘鱼’还是下蛊,又有什么区别?”
在他面前,体长三米,遍身钢甲的海怪们,小动物一样惊慌的迎面而来,背后是两艘阴灵船扯起的毒刺巨网追赶。这便是他口中的“鱼”了,也?只有这种资源无?限,实力强大的各门派核心弟子,才敢这样轻蔑海怪吧。
他们是有资格骄傲的,年富力强,资质优异,三年前胆大敢赌屁股坐对了椅子,一场清洗过去成了门内仅有的十二位核心弟子,且能力非凡打蛇打死,所协助的革新派不?露任何风声的解决了前?掌门为首的保守派,核心地位不?容动摇。
而且因着三年前的大功,门派在修真界的影响力——不?论那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也?比三年前有了显著提高,连带着他们的身价倍增,现在也是走哪有人巴结的了。
手持珍贵古卷的青年春风得意的笑笑。
他不?是师弟那样一心想着干一番大事业重振炼尸门几十万年前的威名,他深知现今的年代,他们这帮玩儿尸体的在仙凡融合之后,是不可能得到足够多的优秀弟子自愿投诚,不?会成为一流门派的。
可是那又有什么要紧?要是仙灵宫方少谦、昆仑剑派释少阳那样的天才都入了炼尸门,哪里还有自己的核心地位呢?
拍拍师弟的肩膀:“我们在蓬莱-云家这个阵营里,炼尸门被分配的职责,一直是保证海边阵线的宁静,除了一个地下死狱的出口,这里?也?没什么旁的东西了。相信我,这绝对是炼尸门最重要的职责。”
翘起嘴角,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还能顺便解决红泪那个祸害。
正在这时,前?方瞭望台上负责观察的外门弟子发出了一身惊呼:“师兄!前?方有一个水母型的巨怪,正在向我们游过来!”
抓着栏杆的青白尸修怒骂一声:“外门服食的垃圾丹药把你的脑子也?塞成了糨糊吗?我们前面就是南海洋流,什么怪能游得动……”
他忽然顿住,也?是有一种怪能够游动的。
悚然回头,向来散漫的墨云师兄已然飞上瞭望台,一把推开了那外门弟子:“让开,我来看!”
可是,从没听说过哪一种上古神怪是长成水母模样的?
双手掐诀,猛然睁眼,两束青白的光柱从师兄的眼中散射出去。照亮了前?方,飞速接近的巨大黑影。
“我的……天啊……”
青羽怔愣之下?,终于捏碎了手下?的船舷。在白光的照映中,他看清了那黑影的真面目——
不?是什么上古神怪,那是一艘阴灵船,与他脚下?这艘一样,绝对的炼尸门出品。船上密密麻麻的堆满了数不清的修士……
是的,堆。
甲板上挤挤挨挨的站满了人已经不能震惊他,更多的人站在其他的肩膀上,然后还有新的人站在更上层的肩膀上。
叠罗汉一样密密匝匝摞了六层,连以前在凡人中见过的杂耍都没有这样登峰造极的技巧。因为这些?修士并不是一层比一层人少,而是手拉着手,每一层都比下?一层的人更多!
甲板上的三层船楼早就被拆了,整个船上还能看出炼尸门制式的,就只有船首的舵盘——那上面站着一个额头上有五角星,一看就是妖修的修士,在用两只脚扭来扭去的开船——还有船上一根并不?占什么位置的旗杆——杆上的炼尸门旗帜依然在,并且每一片布上都吊满了修士——旗杆本身上也?猴子一样爬满了修士,最顶端站着一个手持长剑,高吊马尾的小个子女修。
白色光柱扫过,那女修在黑暗中露出了半边面孔,睁眼露出一只滴水凝冰的蓝眸。
嘴角绽开一个凶残的笑容,长剑横挥:“杀——!”
青羽立刻放下身后棺材,放出精心呵护的最强力的尸傀迎战。
青白手掌按着棺材的顶端,漆黑棺材在地面上一顿,烟雾缭绕,覆棺的白布飘然落下,厚重的金丝楠棺材盖倒落在甲板上,金丹期的剑修尸傀在棺材里?睁开空洞的双眼。握住宝剑的手掌上,有淡褐色的尸斑。
然后他才看见,那艘被敌人夺走的阴灵船上,不?仅防护罩内所有的空隙都鼻子贴着鼻子,脚跟靠着脚跟的挤满了修士。
船舷两侧,竟然还垂挂着数不清的坚韧绳索和法宝,绳索的末端,拴着更多的修士——防护罩外,暴露在洋流强大的吸力之中,浑身狼狈的湿透——望过来的神情,带着森林中饿了许久的狩猎者终于看见一只肥羊的贪婪。
青羽这才明白,为什么瞭望的弟子,会把他们看成一只大型的水母。而当那上万条绳索忽然如有生命般动起来,卷着面色狰狞的狩猎者们飞蝗一样扑过来的时候。那看起来也确实像一只巨大的,拥有生满致命毒刺的触手的水母。
年轻的炼尸门修士清晰的看见,旗杆上那个拥有一只蓝眼睛的女修,双手按在绳索的源头,灵力覆盖过所有的触手,泛着淡淡的绿光。一脸胜券在握的险恶,酣然落刀!
“轰——”一声巨响。
把青羽从恍惚中拉回?现实,“准备迎战!迎战!不?许后退!”
仓皇的疾呼在同门的惨叫中这样无力,而青羽惊恐的发现照亮水底的两束白光不?知何时已经褪去,师兄墨云早已不?知所终。
徒留一地实力不?济的炼尸门外门弟子,单方面的被屠杀。
他们一个照面就被拉入了海上战斗中,由人数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战法——接舷战。
三艘游荡在附近的阴灵船无一幸免,而青羽最引以为豪的金丹期剑修尸傀,也?并未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反而激起了那个能操控绳子的蓝眸女修的狂怒。
“当——”
纯黑无?光的剑锋贴着脸皮钉入甲板,炼尸门核心弟子高贵的头颅,被狠狠的踩进尘埃里?。
隔着船舷,他看到成群的鱼怪从眼前仓皇游过,它们被吓坏了。
这只是些小怪物,虽然担了狩猎者的声明,其实在善战的修士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于此时的自己,何其相像……
青羽忽然想起了,个性迂腐的前?掌门被最信任的弟子推进禁地的尸坑之前?,对他们说的最后一番话:
“对于背叛者来说,背叛不?是手段,而是习惯。诡计的成功,并不会使人变得强大。炼尸门落在了你们手上,我很心寒,因为你们是注定会失败的人。”
青羽觉得脸皮被踩得很疼,很疼。
他是真的,真的想重振炼尸门上古的荣光而已。
“昆仑剑修的尸身,你们哪来的胆子?”
杨夕一脚踏在这个炼尸门尸修的脸上,深恨自己不?是个三百斤的死胖子。她表情凶残得像是要吃人。
离火眸能在黑暗中视物。她在红泪那个该死的玩意喊出“师兄”的时候,就看见了那棺材里?的尸傀。
尽管面色死白,穿着黑色尸衣。每一具尸傀看起来都差不?多,可杨夕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杨夕认识他,至少到四年前为止,他都还是昆仑战部的一个活的剑修。
昆仑山下那堂长达半年的根殿课程,这个小伙子很活跃的跟在云想游身后,一次一次把新入门的弟子们丢进河里,埋进坑里?,架到火上,然后很欢快的掐腰大笑。因为笑得实在太贱,以至于不?少以战部为理想的弟子,都惦记着以后骑到他头上要把场子找回来。
而现在,杨夕沉默的看着单膝跪地,双眼空洞的尸傀。长剑笔直插在他的脚边。
自己的场子,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当愤怒充斥了整个大脑,杨夕发现自己竟然诡异的平静下?来了,她低头看着脚下?脑袋快要被踩进甲板里的尸修,低沉的问:“人是你杀的么?”
“不?是……”可怜的尸修从齿缝里?挤出话来,“炼尸门……是正道,并不……杀活人炼尸……”
杨夕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正道?”眼看着这一艘船上的厮杀已经接近了尾声,另外两艘船因为离开了视线,可以想象这些?憋狠了的人渣能做出些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但杨夕忽然并不?想阻止了,至少现在不想。
“那你能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具尸体?别告诉我是昆仑送你的。如果你说是战场上捡的,我现在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脚下?的人似乎不堪重负,沙哑的回?答:“三年前,在南疆,云家杀了十个昆仑战部……”
杨夕平静看着他,“你觉得这不?算你杀的,是么?”
然后忽然爆发,一脚一脚踩在这个尸修的脑袋上,看那样子是要把他就这么踩死,“你觉得这是你的盟友杀的,所以不是你杀的,即使你跟他们蛇鼠一窝,是么?”
薛无?间把她拦腰抱起来,从那个尸修身边拖开,“杨夕,你冷静点!”
同?时给身边的死狱凶徒递上眼神,立刻上前?把那师兄从地板里拔.出来。连削带打,刑讯逼供。
杨夕呼呼的喘着粗气,薛无?间的两只手臂铁钳一样掐着她的腰,勒得她喘不?过气,勒得她肋骨发疼。
在亲眼看见认识的人被做成尸傀,她真的从未意识到炼尸这门技艺到底有多黑暗。
当邪法师抬手一片骷髅,挥袖一地尸体的时候,杨夕只看到了那法术显现的强大,从未意识到法术背后那轻描淡写的“挖过三千多座坟墓”意味着什么。甚至还觉得那些把他追杀进死狱的人,有点太看不?开了。
事到临头,杨夕才发现,摊到自己的头上,她也看不?开。
无?论如何都看不?开!
她能够平静的接受他们战死,却绝对无法接受他们死后这样被人摆弄。他们已经死了,他们应该被尊重,必须被尊重!
杨夕忽然意识到,薛无?间到底是有多坚强。
要多么坚强的人,才能发现自己手刃同?门,对不起为之奉献一生的师门之后。还能理智的把剩下同?门的遗体收服起来,让他们派上最大的用场。
要多坚强,才能不会发疯,不?去寻死,还能依然坚守着最初的守护与信仰。
竟然还能把最悲惨的往事,像一个故事那样,将给陌生的人听。
杨夕闭上眼,发觉即使自己的态度再小心,依然做了残酷的事。
“薛先生,帮我把那具尸傀,海葬了吧……”
薛无?间稳稳的应下?来,“好。”
听见那个尸修供出来,炼尸门现任掌门和长老都不在门中,杨夕忽然开口:“先生,我们之前?不?是担心上了地面,这些?凶徒不?甘等待,会各自溃逃么?”
薛无?间点头,回?以探寻的眼神。
杨夕说:“我们去把炼尸门的老巢踹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出来,病还木有好。弱弱求安慰。另外,今晚23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