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酒窝

作者:半杯烈酒

次仁带两人进了小院,与迎面走来的卓玛打招呼,藏语说道:“支教的老师来了,考虑到姑娘家一个人,安排在你这住下方便些,我给你们介绍下。”回头看向身后人,“她叫葛菲,沈阳来的,今年二十三。”

葛菲听不懂,下意识的向蒋放求助,后者翻译道:“把你安置在她家住,介绍你是沈阳来的支教老师,叫葛菲,二十三了。”

“哦。”葛菲淡淡的点头。

卓玛苍老的脸上堆满淳朴的笑,看向葛菲时适度的打量番,次仁对葛菲又说:“她是我们村的卓玛婆婆,你支教这段时间就在她家住。”

两人对视,葛菲先随着次仁说的叫了声:“婆婆。”可觉得这声婆婆怪怪的,又改口似在询问,“叫奶奶行吗?”

蒋放说:“可以。但你说话要慢一点,声音大一些,快了她听不懂,声音小她听不见。”

“哦。好的。”葛菲又乖顺的回了声。

蒋放转过脸看她,第一次这么听话,难得!

葛菲突发奇想,“藏语叫奶奶怎么说?”

次仁微笑回:“莫啦。”

葛菲看着卓玛叫了声,“莫啦。”

卓玛笑着点头,“快进屋吧。”

“……”嘿嘿,居然听懂了。

葛菲心里暗喜,嘴角的笑弧也深了,朝蒋放炫耀的扬了扬下巴,显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她俏皮的模样毫无预兆的撞进他心里,蒋放竟然看失了神,木讷的盯着人。

风,静止了。

他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三人进屋,次仁发现蒋放没跟进来,折返到门口撩起门帘冲外面人喊道:“干嘛呢,进来啊。”

“!”蒋放回过神,“哦,来了。”

民居内原本白色的墙壁因常年居住变得斑驳灰暗,家具简简单单,一台老旧的电视机蒙着藏族特色的布帘,葛菲住的房间原本堆着杂物,头两天卓玛才收拾好的,现在空气里还飘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葛菲看向对面的窗,狭窄的窗户开着半扇,阳光从窗口斜进来正落在床头旁暗红色的小桌上,桌面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但却被擦得干净锃亮,同款色系的单人衣柜立在角落,穿衣镜正对着门口,葛菲从镜子里看到蒋放抱着纸箱走进来,左右看一圈后将纸箱放在了床头桌上,经过她身边时,葛菲闻到了果香。

卓玛说:“山上夜里气温低,给你多加了一床褥子,上面还铺了层毛毯。”

她语速很慢,葛菲听得很明白,莞尔一笑感谢道:“谢谢您,莫啦。”

卓玛也腼腆的笑了,看到缺失的门牙。

突然谁也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卓玛想起什么,又说:“你要洗脸洗衣,要去外面的。”

“好,”葛菲进来时没看到卫生间,小声问:“那个……去厕所呢?”

卓玛指了指后面,“绕过房子后面就是了。”

葛菲点头,“记下了。”

只是,葛菲后来才知道,厕所是公用的,而且还是旱厕。

蒋放陪着又呆了半小时,看眼手表,该走了,不然天黑前赶不到下一站。

他看向对面三人,说:“次仁主任,卓玛奶奶,我该走了。”

一声离开打断三人对话,蒋放对两人说:“葛菲就交给你们了,有不是的地方多担待。”

次仁说:“放心吧。”

卓玛说:“我尽力照顾好她。”

让一快八十的老人照顾她,光听起来就觉得过意不去了。

葛菲说:“我又不是小孩,能照顾好自己。再说,我是来支教的,又不是来旅游。”

“……”好嘛,用他的话怼他。

朝人招了招手,“过来。”

葛菲走过去,蒋放把人拎到一旁,跟她低声交代,“吃饭问题自己解决,别依赖老人做,快八十了你明白点事,纸箱里不光有水果还给你留了些蔬菜,这趟我没运米,等我送完货回来给你捎袋大米。之前你在康定高反过,这里可比那海拔高,晚上你别洗头,要是睡不着或是喘气吃力赶紧吃红景天,氧气罐包里还有吗?”

康定那晚后,蒋放把车里的两个便携式氧气罐给她了,让她晚上睡觉不舒服的时候吸一下。

葛菲回:“我开了一罐没用完。”

“够用了应该。”蒋放说,“在这住两天你也就习惯了。”

他默了默,该说的都说了,也没什么好叮嘱的了,“……我走了。”

相处几天下来,葛菲心里生出些对蒋放的依赖,真到了要分别时,还是有点小失落的。

但又一想,人家就是顺路送你的,送到地方,自然要走。

“嗯,”葛菲说,“谢谢你送我来,这几天也感谢你对我的照顾。”

蒋放表情淡淡的,“不用送了奶奶,回去吧。”

次仁要开车送蒋放下山,也拦住卓玛,“你腿脚不好别送了。”

蒋放又看眼卓玛身后,葛菲还是没出来,转身打开车门坐进去。

很正常,他们本来也没什么。

葛菲跑出来,看到副驾的人正看着前方,敲敲车玻璃蒋放才转过脸。

她说:“玻璃摇下。”

蒋放降下车窗,葛菲手快速伸进来放他掌心里一个小瓶子,他低头看瓶身,上面全是外文,她每次出门前都要涂这个瓶瓶里的乳液,在车上也会将奶白色的乳液涂在暴露的皮肤上,她说这款防晒霜防晒效果非常好,让他也涂来着,蒋放不屑,说了句:“我是男人。”可当时葛菲就回他,“男人也要保养,不然总暴晒,皮肤容易衰老。”

她说完蒋放还特意看眼镜子,老吗?没觉得。

葛菲说:“一次涂一元硬币那么大。”

蒋放看她眼,眼神感谢,“……嗯。”

葛菲笑了,露出敲可爱的小酒窝。

皮卡车嘀嘀两声后开走了,葛菲一直目送皮卡车开远,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才转身跟着卓玛回屋。

此时,蒋放的目光从空荡的倒车镜上收回,看着前方的路,人随着颠簸的车微微晃动,手里攥着她给的防晒霜。

没旁人了,次仁说话也随意,问道:“葛老师是你什么朋友的女儿?”

蒋放回:“我运过一段时间他爸公司的建材,处的还不错。”

次仁有些意外,“建材?那她家条件不错,娇生惯养环境还能有心来我们这支教,这女娃挺好的。”

蒋放将防晒霜揣兜里,拉住头顶的扶手,“是啊,挺好的,也单纯,就是没什么警惕性,在成都被人摸了手机都不知道,正好被我瞧见。”

“呵呵……”次仁笑,“这贼够倒霉的,碰见你这个专业反扒队员了。你没给小偷送派出所?”

蒋放摇头,“让他把手机还回去了。”

次仁的眉毛微妙的挑下,“在我们这不能,有我看着,没人敢欺负她。”

蒋放说:“替我朋友谢谢你了。”

眼前出现大货车,红黑色的车头在阳光下格外醒目,车前站着人,次仁将皮卡靠边停好,蒋放从副驾跳下来,对帮忙看车的多吉道谢,“谢谢了。”

多吉笑答:“客气。人送到了?”

“送到了。”蒋放拿出兜里的车钥匙,里面还揣着她给的防晒霜,对多吉说:“回去吧。”

次仁也下了车,与多吉并肩而立目送蒋放的货车驶向山下……

……

开了一段后,跟上来一辆本地牌照的面包车,车身风吹雨淋的车漆都漏了,副驾的车门上还瘪了一块,车玻璃贴着黑色防爆膜,看着普普通通,特别寻常。

驾驶室里突然剩他一个人,格外安静,他按下音乐,播放着《眼泪知道》这首歌,性感自然的女音还带着点沙哑,歌声飘在这旷野之上,蓝天之间,他想起了站在风里对着他笑的人。

又开了会儿,蒋放瞟眼倒车镜,面包车还在后面跟着,前方是一段盘山路,坡陡还急,大货车爬坡吃力,一般在上坡前先让小车过。方向盘向路边打半圈,脚下点着刹车,大货车的速度降下来贴着路基行驶,面包车居然也跟着减速了。

蒋放察觉不对劲儿,拧眉盯着那面包车又打量下,他关了音乐摸出兜里的手机按下号码,切到免提放在腿上等接通。

嘟……嘟……嘟……响了很久直到挂断也没人接。

货车驶上坡路,面包车依旧跟着,他开始留意这辆面包车了。

下了盘山道面包车从岔路口往另一个方向开去了,看眼车尾收回眼。

天色沉下来,蒋放终于赶到下一个送菜点,工人开始卸车,他蹲在路边的台阶上嚼着奶片。

兜里的手机振动,蒋放拿出来接,“一下午干嘛去了,不接电话?”

钱丛军嘿嘿笑,“搓了两把才玩完。”

蒋放一猜就是,“不是说好了再不玩了吗?”

钱丛军讪讪道:“我都半个月没玩了,今天是老李非拉着我让我帮着打两把。”

“两把?这特么都一下午了。”

“嘿嘿,”钱丛军尴尬的无话可说。

“你记着,下次再要被人剁手的时候,别喊我,喊我我也不去。”

“哎呀,好好好,我不玩了,肯定不玩了。”钱丛军自觉理亏,要是真把蒋放惹恼了,以后出事儿还真不能管他。

想起下午的电话,问:“你给我打电话,什么事儿?”

面包车都走了,没必要问了,“没事,问问你在哪了。”

钱丛军打趣,“害,以为有什么好事呢。”

蒋放却说:“你不赌,就是好事。”

钱丛军吃瘪,“……”

又问蒋放,“你在哪了?又跑线了?”

“送批菜和水果。”

“什么时候回来?”

蒋放说:“得四五天吧。”

“那行,我等你来喝酒。”

“好了,挂了吧。”

蒋放收线,手机又嘀嘀响两声,短信一般他都不看的,没理会直接揣兜里了。手机铃音响起,他拿出来刚要接就挂断了,号码也不认识,刚揣兜里又响了,他指腹刚触在接通键上就挂断了。

“……”

他觉得不对劲,点开通话记录的未接来电,这个号码打了两次,退出页面发现短信也是这个号码发来的,预感不是一条简单的信息,他点开短信,是一张照片,看清人后蒋放瞳仁瞠大。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山坡上,望着驶向山下的公路。

嘀嘀,又发来一条短信。

【队长,我放出来了】

蒋放手微微颤抖下,心脏狂跳,他按了葛菲的手机号,听筒里连绵不断的拨通声,却迟迟不见她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