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假山洞口，夏春回头看了一眼。
平时一丝不苟的吕凌越，这会儿有些凌乱。
她停下来对他说道：“把你的衣服整理好，免得让你家人看出端倪。”
吕凌越一低头，见自己胸前的扣子还开着，赶忙系了起来。
从御花园出来，夏春便直直往前去。
走了半道，被他拽住了。
她回过头，有点凶地问道：“干吗？”
他瞟了一眼，她被自己刚刚咬破了的下唇，后迅速移开。
指指身后的方向说道：“出宫是那个方向。”
“……”
最后还是她跟在他身后，往外去。
吕凌越不时回头看她，生怕她跟丢没影儿了。
夏春低着头，也不看他。
她就是窝火，这莫名其妙的一出。
两人一前一后一走到福临门，果真他们的马车等在那里。
但是显然他的爹娘和小五，已经先行回去了。
到车边他要扶她上车，被夏春一把打开了，可自己又够不着。
僵持中，吕凌越到底还是一把抱起，将她放在车樑处。
她顿了顿，直接钻进车里。随后他也上来，坐在她对面。
两人相顾无言。
他是自知做错了，也不敢多说话。
她是不想说话，车里静的只能听到，外面车轱辘碾过地面的隆隆声。
夏春低头靠在车壁上，抠着自己虎口处的皮肤，帽子被她拿下来压在脸上，棱空着。
吕凌越以为她在为刚刚的事情难过，就对她说道：“夏春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他手撑在膝盖处，有些不确定地松松握着拳。
打量着帽子下她的动作。
半晌，夏春摘下帽子，撩起眼眸望向他。
吕凌越有些懵，不太能看出她表情里的含义。
盯了一阵，夏春到底是没法直视他，将眼睛转向他身后的暗色布子。
“二公子要怎么负责？说来听听。”
她声音淡淡地，听不出喜怒。
“我可以娶你。”
吕凌越不假思索的就说出口。
夏春笑笑，坐正身子，探前腰凑近他。眼睛与他的眸子对上，不说话，只是那么盯着。
吕凌越被盯着面上一涩，移开了眼。
她道：“你看，二公子现在也没办法直视我了吧？！”
吕凌越再抬起头之时，她已经坐回去。声音有些虚空，“就像我现在也不能直视你一样。”
“……”
吕凌越心一下子慌了起来。她这是无声的拒绝吗？
俩人一路再无言。
回到吕府，小五和吕父吕母都在前厅等着他们。
夏春在前面走着，小五迎上前东问西问。
“夏姐姐你和二哥那会儿去哪了？我们等了好一阵呢。”
她面上一僵，犹豫地回头，看向站在她身侧的吕凌越，支支吾吾道：“我，我迷路了，在宫里，你二哥去找我了。”
吕凌越低着头，闻声，给他爹娘请了个安，才说道：“是我陪公主耽搁了。”
“……”
俩人说得似乎不是一件事。
夏春用手拽了拽他垂下来的袖子，给他使眼色。
生怕这家伙在他家人面前说了，以他的性子，必然是要负责到底的。
吕凌越眉眼下垂，眼睛飞向她手拉着的地方，抬眸，她正在给他狂使眼色。
已经到喉头的话，他便没再说。
其他人都觉着他俩有点怪，小五挠挠头，“所以你们在宫里是各玩各的？”
夏春点点头，不语。
还是吕老爷阻止了小五的问话，对一旁的长公主说道：“文姝，这位夏姑娘便是我跟你说的，治好咱们越儿病的人。她医术很好的。”
夏春一听老爷子这么夸奖，请辞的话憋了回去，“吕老爷谬赞了，是二公子病本身不严重，我才能有治好的机会。”
长公主，手里握着一串佛珠，笑的慈眉善目。坐在上位观察着夏春，对她轻轻招招手，道：“姑娘，你过来。”
她上前几步，来到长公主身前。
对方抓起她的手，暖洋洋地，“夏姑娘不像是本地人，可已许了人？”
“……？”
夏春眼睛瞪老大，这位公主比吕老爷还直白。她望向吕凌越，对方也正看着她。
“还没有。”夏春如实说着。
长公主点了点头，又对吕凌越说道：“越儿你过来。”
吕凌越也走了过去，他娘指着他问道：“那姑娘觉着越儿如何？”
“……”
小五在一旁偷乐，还是娘给力。
夏春张了几次嘴，眼睛在吕凌越和长公主脸上来回扫。
“二公子挺好的。”她到底也说不出他坏的地方。
话了，吕凌越低下了头，有些惭愧。
长公主拍着她手点了点头，“这么些年，也只有姑娘把越儿的病看好了，大概冥冥中是你们有缘。不知你可愿意嫁与我这个，清心寡欲的儿子？”
夏春越发慌乱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我……不是，夫人，给二公子看病是我的职业本分，没必要让公子赔上后半辈子的。”
“我没关系。”
吕凌越没头没尾的补了一句。
“……”
你没关系，我有关系。
说完那句话，全家人都盯着吕凌越。
长公主和吕国舅互看一眼，心下了然。
“姑娘可是不喜欢我这个儿子，或者已经有意中人了，若如此……”
长公主顿了顿，拍拍她儿子的胳膊说道：“那我也不勉强姑娘。不过听小五说，姑娘在此地无亲无靠，以后倒是可以把吕府当做你的娘家，我们便还是一家人。”
她在给吕凌越争取机会。
夏春有些感动，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碰到如此和煦的一家人。
想想也挺幸运，到底不愿欺骗他们，才说道：“非常感谢吕夫人的好意，能以吕府做娘家，是夏春的荣幸。”
之后又说道：“在我生活的地方，男女婚嫁都是在彼此喜欢的基础上，并不是为了某些别的什么。虽我还没有喜欢之人，但也不希望二公子和我，是以此种方式走到一起。”
吕凌越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听夏春继续说道：“二公子的旧疾已经治好，日后会碰到意中人，吕夫人莫过于担心。”
如此有见地的女孩子，吕夫人面含深意道：“真是个通透的女孩子，越儿小五日后你们可得多加照拂才是。”
“是，娘。”吕凌越恭恭敬敬的回道。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不能负了她。
夏春觉着此时是告行的最佳时机，“吕老爷，吕夫人，今天正是个好时机，我过几日得和各位辞行了。”
“什么，你要走？”
吕凌越抬起头，面带惊色。他以为，她顶多就是生气不理他罢了，却没想到，她要选择离开。
吕国舅站起身说道：“你要走？越儿的病不是还需要几次？”
夏春点点头，“吕老爷放心，每月一次的复诊，夏春会按时回到吕府，帮二公子施针。只是其他时间，我便不住在吕府了。”
吕老爷不解：“那又是为何？住在这里不是更方便，再说了，你这里也没其他相熟之人。”
“洛城里有很多医馆，我打算找一家，去那里给他们打杂。毕竟是一个大夫，不给人看病，多少都有些感觉没价值。”
这也是她当下，能想到的一个合理借口。
毕竟这二公子是要娶亲之人，她常住在他的别院里，时间久了，容易被人说闲话，若影响到他，那可真就不好了。
况且他们现在的状况……捅破那层窗户纸，都需要冷静下来，避一避嫌。
不是她有多记恨他那么做，只是自己终有一日，要离开。若让自己和他陷进去，那便是长痛，不如点到即止。
小五也很喜欢夏春，跑过来抓着她的胳膊道：“夏姐姐别走呀，我还打算明日带你去骑马来着。”
夏春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又不是离开洛城，等定了医馆，你还可以来找我的呀。”
随后来到吕凌越跟前，抬头看了他几眼，眼神里没有像看小五那般自在。到底还是说道：“二公子日后如有哪里不舒服，也可以去找我，这三个月我都会在洛城。”
“那三个月以后呢，你是不是要永久地离开这里。”
吕凌越听到了重点，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心里有些乱。
是因为自己的莽撞行为，让她失望了么？
长公主和吕国舅见他俩这怪异的互动，觉着他二人的关系，并不像夏春说的那么简单。
长公主站起身，“你们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我们俩个老人就不多嘴了，只是夏姑娘你记得，吕府日后便是你的家，什么时候想回来了，都给你留着房子。”
吕国舅点点头，对吕凌越说道：“越儿你好好劝劝夏姑娘，想去医馆，咱家名下有几处医馆，让夏姑娘挑一处喜欢的，又何必离府。”
说完牵起长公主的手，拉着小五出了前厅。
小五还想劝一劝夏春，被吕老爷生硬拽着出去了，远远地还听到父子两的拌嘴，“你个混小子，饭吃到狗肚子里，一点眼色都没有，夏姑娘需要你劝啊。”
“……”
其他三个旁观者走了，又剩夏春和吕凌越在那里。
她将手里一直抓着的小内监工帽，放在一旁的茶桌上。
后退一步，和吕凌越隔开了些距离，“二公子，不回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