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瞬,像是和记忆重叠上印记。
影影绰绰的模糊,混在每条录音里她对他的称呼,秦宴礼的话?磨过耳畔,慕甄意料之中地怔愣在原地。
她反应的时间,足够他来承接。
秦宴礼点到为止,没再逗她。
“今晚早点睡,”他敛笑,手抚过她的长?发,带了几分安定。分秒间,仿佛连夜风都倏然慢了流窜的节奏,他话?说得淡,“明?天见。”
一句“明?天见”,似曾相识的结尾方式,慕甄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话?落,秦宴礼起身,慕甄的眼神跟着他抬了起来,清浅的瞳色,迷离中藏着清醒。
她看了眼台上的录音笔,下意识问:“不带走吗?”
“什么?”
“录音笔。”
“这本来就是你的,”秦宴礼笑了下,“现?在物归原主?。”
“可,”慕甄顿了顿,说,“最后一条是你的话?。”
——我们曾经有?过好日子。
秦宴礼没特地给这句话?一个回?答。
只是,等到他走到门边,她的目光随之擦过客厅的每一处隅落。她听他说:“不只是过去有?。”
他没回?头,开门离开了。
慕甄望着秦宴礼走的方向,定在原地。
这六个字的发酵,挤胀感再度一点一点地傍上心房,她的呼吸很轻,看似累极,眉眼却是微不可察地挑上笑意。
还想要未来吗?
这个问题,她扪心自问答案。
连一秒都不到的时差,她心动了。
*
隔天早上,检察院。
同于上次的匿名?举报信,这一封的举报来得及时,是有?关于“公鼎”拍卖上回?经手的那套青花瓷走向。
信上寥寥几句:“青花瓷的非法流通,两次钱款交易,一次五十五万,一次四十五万。另外,江凛码头的二次彩蝶走私贩卖就在五天后的晚上十点。”
仿佛在给众人指明?方向。
一方面,收到信的当?下,唐均奕紧急召开了会。
另一方面,秦宴礼拿到了周运鸿那边的邀约,二次见面的地点已定,时间当?天下午。
他在外和“银过”马场的人确认了今天在场的马匹。
其中一匹就有?早有?预约的白马,外形和周运鸿喜欢的那批相差无几。
等到秦宴礼再回?到会议室时,唐均奕正?好说到:“我们现?在没法确认举报信上的五十五万和四十五万是不是针对‘公鼎’拍卖公司绑的账户和负责人付阳私人账户那两笔账的关系,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套价值颇丰的青花瓷现?在并?不像周军成上次陈述的那样,会被?长?期收藏在拍卖会所。”
涉及案件,周军成已经配合调查来过一次,但说的无非是些?套话?,像是早有?准备,从?中找不出任何破绽。
秦宴礼坐下时,唐均奕话?权抛了过来:“宴礼,你那边查到什么?”
随机发放的一份文?件是秦宴礼整理出来的人物关系表。
秦宴礼翻过两页,定在中间的走线上,说:“照图例上显示的内容,关联人周军成和周运鸿是高中同学的关系,和郭征在原先没有?太大的联系。但我们漏了一点,郭征职属医疗方向,其公司在海外生物科技上投资的成本不少,而周军成是近两年被?派到了海外部,过手的投资项目就与生物科技有?关。”
所以关系等同于连在一起,翻页的“哗哗”声荡在会议室,唐均奕听他继续分析:“所以针对周军成第一次配合调查所说的‘他和郭征的确是只在旅行社有?过一面之缘’,这可能是一次矛盾点。”
“另外,彩蝶结果的二次核对,源地就是图上标出的菲律宾和马来西亚。根据江凛码头近期的船只过地显示,五天后的晚上十点的确有?一次货船,不过提前登记所写的货物是一批油画,关联公司是明?起集团旗下去年年底新收购的一家子公司。”
这摆明?了就是冲突。
明?起集团的油画向来走空运,而现?在突如其来的海运,不说油画本身保护问题,后期成本上也提高了投入。
有?组员说:“那上次举报信上提到的周军成那0.5%的过境借款利息,我们在空运那批上没查到走账,会不会是在这批海运上。”
“不能排除这个情况。”不过秦宴礼也说了,“两封没有?公章没有?署名?的举报信,我们能信,但最多只能信六成。”
“什么意思??”唐均奕看他。
秦宴礼起身,打开油笔笔盖,在会议室的白板上将第二批彩蝶的来向从?海运的支线上又划了一道在空运上。
“如果只是声东击西的障眼法呢?”
......
接下来,秦宴礼照着和周运鸿那边约定的时间,到达城南“银过”马场。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今天到场的,除了上次见面的周运鸿和付阳,另外还有?紧紧跟在身后的周运鸿现?任太太。
也就是先前在江凛商圈传得过盛的成功上位,原周运鸿的情人,锦霓。
在冰天冻地的环境,锦霓一身开叉的红色旗袍,独立于马场的边落,于谁而言都是一道出彩的风景线。
明?明?是比原配,即慕甄生母都要高出几许的年岁,岁月却没给锦霓刻下一丝烙印,风韵姿色,举手投足都是妩媚。
寒风凛冽,她还能保持好姿态好气色地挽着周运鸿的胳膊。
典型的娇妻人设定位,一笑百媚生。
夫妻关系看似极佳。
秦宴礼心里压着唐均奕提醒他说的话?——就算慕甄现?在名?气不小,但在保护信息方面,还是有?所欠缺。
再加上“慕”的确是个稀有?姓,周运鸿会表示什么,谁都不清楚。
所以抱着警惕,秦宴礼一身黑色大衣,跨越大半个休息场,走到周运鸿面前,颔首致意,“抱歉,久等了。”
“不会。”周运鸿今天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他转而看了眼秦宴礼身后,发现?他只身前来多少是诧异的,“一个人来的。”
秦宴礼说是。
周运鸿很快表现?出遗憾,“听说秦检帮我提前约了白马,我这边当?然也不会亏待。我原先还准备了纯种黑色双马匹,现?在看来,得有?一匹休息了。”
还没等秦宴礼说话?,一旁的锦霓就笑着插话?,娇柔声线:“我还有?姐妹在旁,如果秦检不介意的话?,可以行个伴,怎么样?”
众人的目光顺着锦霓的话?看去。
后面的休息凉亭里坐着个女人,与锦霓的穿着大相径庭,是和秦宴礼搭配的卡其色长?款大衣,背影纤瘦,长?卷发婀娜衬托。
如果乍看,秦宴礼脑中会闪过慕甄的模样。
但慕甄有?明?显得以区分的色彩,是她独有?的,藏在轻佻里且沁入骨髓的乖巧。
秦宴礼无论如何不会认错。
而大家看向女人的全程,周运鸿都在看秦宴礼。
像是在等他的反应,他笑意不减,却颇有?深意。
秦宴礼余光扫到周运鸿的眼神,虚情假意,是有?几分试探他的意思?。
出于礼节,秦宴礼笑了下。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手上的手套,右手隔着摘下小拇指上属于慕甄的戒指,留在手套中。
无名?指上的戒指耀熠折光,秦宴礼拒绝意思?坦然。
没等他说话?,锦霓就了然,给双方台阶下地笑说:“是我大意了。”
秦宴礼面不改色,“没事。”
后来的整个起码过程,锦霓和付阳都做了陪衬。重点还是在秦宴礼和周运鸿的交流上。
句句落实要点,如果秦宴礼今天没有?准备,可能先前做的所有?努力?靠近都会功亏一篑。
不得不说,周运鸿的沉稳扮相,内里遮藏的老狐狸不可能有?变。
秦宴礼检察官的身份太过敏感,他必须要全然试探到能让自己放心的地步,才会到时把某些?话?说出来。
秦宴礼并?不着急,下马时说:“周总广识,还是我学浅。”
周运鸿被?捧了一把,大笑:“秦检还是第一个能回?我这么多赛马知识的人,是志趣相投。”
随后,他牵着马,看向旁边的付阳。
付阳懂他的意思?,点头。
休息室里,锦霓和她朋友没在。
一进去,秦宴礼就注意到了墙角的那台屏蔽仪,信号屏蔽。
谈事办事,都不留下把柄的方式,他看了眼手机,果然有?如所料。
桌前,付阳把早有?准备的那套红宝石和两封“公鼎”拍卖的邀请函展示在秦宴礼面前。
邀请函,一封是秦宴礼的,另一份写的就是,慕小姐。
周运鸿低眸过了眼,则是说:“听说秦检心仪这套,一点心意。”
无功不受禄。
秦宴礼没多看那套红宝石,加茶不到杯口?的位置,喝了口?,涩意充斥。像极他现?在的处境。
他知道周运鸿什么意思?,但拐弯抹角必不可少:“周总这是什么意思??”
周运鸿想说话?,但咳嗽先于话?跑了出来。一场运动的假戏,看去像是把他精力?搞得疲乏。
他笑了,尽量显得自己神色未变。
“既然秦检问了,那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明?起的周总现?在着手的是归阳暂时最大的跨境合作项目,你也能看到,我现?在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一运动就没什么精力?。所以这次在归阳能不能彻底站稳就看这个项目了。”
茶杯里的袅袅雾气腾升,迷在秦宴礼和周运鸿的视线之间。
他听周运鸿面色不惊地笑说:“不过听说明?起的周总最近摊上点麻烦——”
话?到这里,周运鸿不说了。
秦宴礼自然也能听懂替他摆平的意思?。
“周总多虑了,”秦宴礼迎上周运鸿的笑,抬手将那套红宝石推向他,只收下那两封邀请函。
视线微凉,话?却说得波澜不惊,“一点小事。”
表面上像是应了。
周运鸿很欣赏秦宴礼这样的活络。
*
今天上班,慕甄明?显心不在焉的。
她空闲时候就会戴上耳机去听那些?录音,一条接一条地加深自己的印象,试图从?过去的回?忆中揪出但凡一丝熟悉的感觉。
秦宴礼这么了解她,换而言之,她从?先前所谓的第一眼见他,就对他有?意思?,这难道就是一种呼应吗?
慕甄一时有?点分不清,她对他的喜欢,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
中午的时候,慕甄和许知潼约了西餐厅吃饭。
慕甄走到哪,那支录音笔就跟着她到哪。
饭是许知潼提出的,因为她知道,慕甄在听完那些?录音后,必定会有?很多疑惑。
但她没想,秦宴礼已经先于她,给出了解释。
虽然自从?回?国后,许知潼和秦宴礼联系不多,但赵子渊的联系方式她还是有?的。给出录音笔帮慕甄也是经由赵子渊同意的事。
一方面,许知潼希望慕甄可以恢复记忆,可以和她恢复如初的关系;但另一方面,拾起的记忆未必开心,还有?很多像是洪水猛兽。
所以她很矛盾。
许知潼是提前到的餐厅。
这家是慕甄上次推荐说菜品还不错,环境也雅静的餐厅。
其实许知潼这么多年在国外,很多菜品都早就见惯不惯,但慕甄说好吃,她干脆订这家的位置。
等慕甄来的过程,许知潼很紧张。
她给两个茶杯都倒满热茶,手捧着暖到发烫的杯壁,盯着杯中的茶叶,渐渐陷入发呆。
慕甄推门走近,一眼就认出了坐在正?中间的许知潼。
她不经意摸了下袋中的录音笔,吸了口?气,朝着许知潼的方向走去。
“等很久了吗?”慕甄的话?突然划过许知潼的耳畔,将她飘散的思?绪收拢似的扯回?。
她慢了一拍地抬头,神色很快恢复如常,淡笑着摇头,“没有?。”
兴许是有?了录音,慕甄现?在看许知潼,都多了层难以言说的感觉。她望了她好一会,察觉到空气微滞的尴尬,以笑掩饰:“录音我都听了。”
许知潼轻应了声:“慕甄。”
她喊完她,蓦然迟疑了会。
直到等到慕甄的视线回?应,许知潼重新介绍自己:“我是许知潼。”
“我知道。”慕甄明?白她想说什么。她心绪平静地笑了下,话?说得轻淡,“我们原先就认识对吧。”
许知潼没说话?,等同于默认。
是不安在趋导,慕甄在面对过去的人或事上,还是没能从?容应对。
“我能理解,现?在和你来说这些?,会对你现?有?的生活产生不可控的影响。”但有?些?话?也该到说的时候了,“我们原先的关系很好。”
慕甄听许知潼一句句地讲着她们过去的事情。
时间也像是被?复刻下缓慢键,一点点的流逝都不被?察觉。如果没有?这段录音,很多事情都会在原有?轨道上,毫无改变。
但现?在有?了,就变了。
慕甄最近做梦也做得多了。
都是光怪陆离,但又真实到让人难以忽略的梦。
整顿饭,慕甄都扮演好了倾听者的身份。
她卸去了往日笼罩的芒刺,安静地,一言不发地听着许知潼的娓娓道来,披散而下的光线都像是伴了虚化,有?了不真切感。
她和许知潼曾经是朋友。
而她和秦宴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曾经是恋人。
可她都忘了。
把他们都忘了。
*
从?餐厅走出来,已经是下午两点。
许知潼下午还有?工作,所以慕甄一个人回?公司。
她今天本来是没有?加班的,但现?在在赶进度,她不想拖了整个团队的后腿。
下午和秦宴礼约好的时间,现?在因为联系不上他,慕甄额外给他发了通消息过去。迟迟也没收到回?复。
快到下班的时间点,程蔚倒是发来了消息:[上次说的话?还算数吗?]
——“第一次碰见你,你给我买了汽水,那最后一次,我请你喝杯酒。”
秦宴礼那边没有?回?答,慕甄留给程蔚的那点耐心也快耗尽。
她干脆一下班就去了“印迹”酒吧,沈靳延的那家。
自从?秦宴礼删掉那个微信号的好友后,慕甄和沈靳延就凭空断了联系。他们似乎都不是正?经要在对方的感情史上留下痕迹,联不联系都不成必要。
但今天来,慕甄必然能碰上沈靳延。
而且是早于程蔚出现?的碰上。
沈靳延先前有?提到酒吧出了新品种的事。
所以慕甄的出现?,他作为老板,自然会准备好酒品。
当?妖冶色泽的酒推到慕甄面前时,沈靳延撇开许久不见的生疏,笑得痞雅懒散:“欢迎再临。”
慕甄望着眼前的酒,笑了:“什么酒?”
“金酒为底的混合酒。”沈靳延在光影晦深中勾起唇角,“尝尝?”
金酒?
慕甄那次做梦梦到过,鸡尾酒的心脏。
她现?在酒量很好,却没想一杯下肚,五脏六腑就鲜明?地有?了灼烧的感觉,滚烫地逆着她的血液,将她整个人都要烧烫。
不知怎的,慕甄感觉有?点奇怪。
卡座那块有?人笑喊了声,沈靳延便先去打了个招呼。
吧台很快留下慕甄一个人。
恰逢这时,秦宴礼的电话?来了。
是视频电话?。
慕甄顺手接通。
迷离缱绻的背景,她侧靠在桌边,手撑着脸看他。
男人站在风中,黑色大衣沉而利落,领口?微折,他的棱角都被?衬得锋利。
他皱眉望着她的背景,“在哪?”
或许是环境渲染。
慕甄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不接电话?,不是都爽约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还有一个文案的剧情点的,但我来不及写了。
我们下章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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