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

作者:在思

最终朝野还是没有赔那?条鱼。

那?毕竟已经完全超出了朝野所能?承担的极限了,再加上他现在身份尴尬,并无进账,委实难以支撑那?一尾价值连城的鱼。

不过,这位曾可令十五座城池的将军,虽然现在连一条鱼都赔不起,甚至生?计都不是靠自己,但?他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落差感抑或是自尊受挫,好像也不打算奋发图强。

他远离了战争,开始和自己的妹妹一同在王宫里过上了摸鱼逗鹰的日?子。

而北元那?位可怜的王,平日?里除了政务以外,还要顾及自己的后花园,尤其是自从朝野住进宫里以后,他时?常怀疑哪一天北元的宫殿就不再完整了。

近日?里,北元朝廷官员都忙碌得近,许多事?情无暇顾及,连宫门处的侍卫都被?调走了大半。

“所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朝野揪着一只橘色奶猫,残忍地?薅着奶猫头顶上的那?一撮稀疏的毛,闲聊似地?问了一句。

“知道的不多。”

白泽鹿半眯着眼睛,靠在榻边,云起在一旁剥着瓜果零嘴,放到王后身前的玉碟里。

朝野挠着奶猫的下巴,又问道:“不多是多少??”

“想知道?”白泽鹿倚在榻边缘,掀起眼皮,扫向他怀里的橘猫。

“不能?说?”朝野反问了一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笑了,“怎么,想摸?”

白泽鹿收回视线,“畜.生?罢了。”

朝野哼笑一声,凑过来,单手拎着橘猫,放到她面前晃了晃,“在哥哥面前还不好意思了啊?”

白泽鹿被?迫看着面前的橘猫。

小奶猫似乎是养得很好的缘故,身上的毛发柔软漂亮,一双剔透的猫眼湿漉漉的,眨巴着望着她。

可怜兮兮地?被?拎在半空中,整只猫紧张又害怕地?扒在那?只手上,毛茸茸的尾巴无助地?抖了抖,小腿徒劳地?蹬了一下,却蹬了个空。

一人一猫对视片刻。

小橘猫疑惑地?喵呜一声,叫声细而软,几乎能?让人的心当场融化。

朝野就这么拎着猫,既不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

白泽鹿略微僵硬的身体在这种安静里渐渐放松下来。

许久,她伸出了手。

小猫似乎是被?某个不像话?的主人摧残久了,以为这是另一条生?路,在那?只手慢慢靠过来时?,主动地?歪着脑袋,蹭了过去。

白泽鹿垂着眼,黑睫在那?一瞬间,颤了一下。

掌下毛茸茸的触感是如此柔软而真实。

“你一点儿没变啊,”朝野笑了笑,说,“和小时?候一样,就喜欢这些小动物。”

白泽鹿掌心微微一顿,看着橘猫仰着脑袋,似是依赖一般蹭着她。

这样柔软而又脆弱的生?物。

白泽鹿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慢慢地?收回手,轻声道:“嗯。”

“我记得以前送了你一只这么小的兔子,后来呢?”

朝野见她不摸了,捞回了小橘猫。

小猫眼见另一条生?路就这么没了,眼巴巴地?望着白泽鹿,小声地?喵呜叫着,试图引起她最后的恻隐之心。

可惜那?人大约是没有的。

“后来……”白泽鹿舔了一下唇,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被?人带走了。”

“带走了?”

朝野先是问了一句,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被?太后发现了?”

“嗯,”白泽鹿牵了一下唇角,露出一点微弱的笑意,“不是告诉过你吗?太后不让我养这些。”

“不让养就不让养吧。”

朝野低头挠着小猫的下巴,说:“我给?你养,你陪它玩就行?了。”

“还想要兔子吗?”

朝野忽然问。

然而这个简单的问题却没有立刻得到答案。

他抬起头来,看向对方,却愣住了,连怀里的猫都顾不上了,探手碰了碰她的额,“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无事?。”

白泽鹿说。

朝野皱眉,明显不相信:“你脸色很不好。”

“没什么……”

白泽鹿并不习惯向别人诉说自己的情绪和感受,即便是面对自己最亲近的兄长?。

朝野正要说什么,这时?云起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看了过来,询问:“王后可是觉着冷了?云起让她们把药呈上来?”

“不必。”白泽鹿说。

朝野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药?她患的什么病?”

云起一愣,还是如实回答:“回主子,王后体寒,身体虚弱,这个药便是用来调养王后身体的。”

朝野眉心拧得更紧,看向白泽鹿,问:“怎么回事??”

白泽鹿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转向云起,“你先下去吧。”

“是,王后。”

云起行?礼退了下去。

殿内不再有其他人。

朝野再次开口:“到底怎么回事??”

白泽鹿按了一下眉心,意简言赅:“子七。”

短短两个字。

殿内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朝野唇动了一下,想问她为什么要服用这种药,想问她到底清不清楚这药带来的影响,还想问她是不是早就做好准备了。

做好……死亡的准备。

许久。

朝野问:“你是不是没想过我会来接你?”

白泽鹿半阖下眼。

片刻后,才轻声道:“我想过。”

“那?你为什么还要用子七?”朝野按捺着自己的情绪,却依旧没能?克制住,语气不受控制地?提起一分,“你知不知道这药用久了什么后果?”

每一个习武之人都听说过子七,也都很明白子七副作?用有多严重。

即便是普通人,失去五感也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她怎么能?这样不惜命。

这样不珍惜自己。

“我知道。”

白泽鹿垂下眼睫,声音与往常无异。

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

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朝野几乎被?这句话?点燃了:“你知道还——”

“因为你不会来了。”

白泽鹿声音很轻。

相比起朝野明显而又激烈的情绪,她反而显得冷静又从容。

好像她面对的不是自己的兄长?,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朝野忽地?安静下来。

仿佛陡然被?浇了冷水,只剩下满身的寒凉。

八年分别,两人各自朝着另一条路行?走。

重聚是这样艰难,所以两人都竭力?地?掩饰了过去离别的痕迹,然而用幕布遮去,却不代表那?些裂痕就不复存在。

当遇到稍显敏感的问题时?,那?些裂痕就会在顷刻间显现出来。

就像现在。

刻入骨髓永不可更改的血缘关系,能?隔千里也将人牢牢拴紧,却又是如此的脆弱而岌岌可危。

白泽鹿安静地?注视着他。

良久,她轻声说:“我没有怪你,哥哥。”

“已经有人来接我了。”

-

宫门处侍卫调了大半,朝堂之上忙得不可开交。

北元的这个时?期,似乎是最适合造反的时?候。

直到第一批刺客进入王宫里的消息传至千清那?里,印证了千清的猜测。

“陛下,现在便调兵过来?”

季英问。

千清一点也不急,说:“再等等,等第二批人进来,一网打尽。”

季英为难道:“但?是王后……”

“都跟你说了,你被?抓走王后都不会被?抓走,整个宫里,王后是最安全的。”

季英还是不太放心,正要再说。

恰在这时?有人过来,附耳和季英说着什么。

千清扫了一眼,问:“怎么?”

季英抬起眼,说:“王后被?刺客带走了。”

“……”

季英又说:“那?现在还等吗?”

“还等个屁!”

白泽鹿看见刺客进来的时?候,正在被?朝野投喂。

或许是久违的愧疚,也或许是为了弥补。

朝野把小奶猫放到了她怀里,腾出手来给?她剥柑橘。

正当他仔细地?剥着的时?候,殿内闯进来了约莫十来个刺客。

明晃晃的剑光闪出了危险而不详的寒意。

朝野和白泽鹿互相对视了一眼。

“就是你说的那?个……”朝野想了一下,却没想到好的措辞,当场卡了壳,没能?把后半句话?补齐。

白泽鹿贴心地?接过话?,“当年千清推翻北元腐败的朝政,建立新王朝,剥夺了许多人的利益,这些刺客便是前朝佞臣的最后一把剑。”

朝野点了点头,说:“那?现在是来抓我们,以胁迫陛下?”

“嗯。”

“那?……”朝野把手里的橘子分开,喂给?她,“你想如何?”

白泽鹿顺从地?咽下橘子,轻声道:“便顺了他们的意吧。”

朝野继续喂她,说:“都行?。”

被?无视的刺客们:“……”

极其不被?尊重的刺客们在这对兄妹游刃有余的对话?中,出离愤怒了。

于是当场就绑了这对兄妹。

混乱里夹杂了一句——

“别偷吃我给?我妹妹剥的橘子,想吃自己剥。”

一掌拍下朝野手里橘子的那?名刺客:“……”

没人想吃你的橘子!

刺客险些炸毛。

奈何此次逼宫耗费了巨大的财力?和人力?,而眼前的两人又是非常重要的筹码,上头下了令,再气也是动不得的。

白泽鹿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她望着滚落在地?的半边橘子,在捆绑的途中,刺客们来回走动,那?半边橘子便被?踩了个稀烂,汁液溅在地?上,灰尘一滚,便脏了。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

“你们的主子忘了告诉你们了吗?”

白泽鹿忽然开了口,柔声细语,唇边含着一点微弱的笑意。

“什么?”

“告诉你们,要小心一些。”

刺客愣了一下。

然而下一刻,白泽鹿便只字不提了,一双温柔的乌眸轻轻弯着,顺从而又配合。

她就像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周身带着极为无害的气质,能?够教人非常轻易地?放下警惕心。

的确,这样一个柔弱纤细的女人,又能?有什么威胁呢?

刺客没有多想,迅速将这对兄妹绑好,押送至他们的主子那?。

两人被?关进了一个屋子里,双眼被?蒙住,手脚也绑得死死的。

刺客们确定他们绝无逃脱可能?后,关上门,只留下了几人守在此处,便离开了。

而屋内的两人安静地?待着。

须臾后,见外面再无动静。

朝野三下五除二解开了身上的绳子,一手摘掉眼上的黑布。

“兄长?。”

白泽鹿忽然小声唤他。

“嗯?”

朝野刚得以喘息,便走过去摘下她眼前的蒙巾,“没伤到哪儿吧?”

“没有,”白泽鹿说,“别解。”

朝野正要给?她解开绳子的手一顿,“为什么?”

白泽鹿没说话?。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不明显的步伐声。

“……”

朝野抬手给?她把蒙巾戴回去。

下一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解开的绳子又绑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lsy、辰枫的营养液投喂!

么么哒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