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牙

作者:姜之鱼

小卖部是开了十几年的,一直都是老式装扮,乐芽对着分了一个个小格子的瞅了半天,伸手捡了几个薄荷糖。

老板在看电视剧嗑瓜子,里面正放着在女主角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幕,他随意看了眼,“五块五。”

乐芽很少自己买东西,心想这好便宜。

本部那边除了几个互相竞争的书店,剩下的是一个大超市,卖吃的很少是这样的小卖部。

家里给了她一张卡,所以平时她基本不用现金了,取下背包从里面拿出手机,准备微信扫二维码。

同时,她的身旁多了道阴影,弯腰随手拿了一袋东西,老板说了价格,然后付账。

老板纳闷说:“多了五块五。”

清咧冷淡的声音响在乐芽的耳侧,“一起的。”

乐芽扭过头,发现是刚才公交车上看见的男生,直接就对上了他漆黑的眼睛。

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心里都有点发怵,一时之间连还钱都忘了,只想离开。

她才转身准备走,就听见对方喊道:“喂。”

乐芽耳朵有点麻,感觉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甚至于嗓音里压抑着莫名的东西。

回头看时那只手捏着手机,但是依旧能看到指骨修长分明,露在外面的手腕还系了一根红绳。

乐芽这才想起来他刚刚替自己付钱的事。

她眨巴眨巴眼,弱着气道:“谢谢……不过我有钱的,我用微信还给你吧。”

陈漾漫不经心道:“好啊。”

他拿出手机按了两下,朝她伸出手。

乐芽见他似乎还挺好相处的样子,莫名松了口气,看到屏幕上是二维码,也没仔细看,就直接扫过去。

然而跳出来的不是密码界面,而是加好友。

乐芽心跳漏了一拍,准备按返回,没想到对方半弯下腰,伸手在她的手机屏幕上点了点,添加成功。

淡淡的清香萦绕在她的鼻尖,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看到陈漾似笑非笑,红了脸。

正在这时,外面有男生扯着嗓子在叫。

“哥,有人来找死了,咱们快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好家伙,还带工具来了,哥你快下来,别买糖吃了,糖有什么好吃的。”

助听器戴了挺长一段时间,有点磨损,乐芽的耳朵听得不清不楚,还漏了几个字,但不妨碍理解,只知道这人会打架,一看就不是好学生。

坏学生什么样的她听谢轻语提过,前段时间一中有个男生就被打进医院里了,她甚至还去看过。

陈漾没搭理外面的人。

他想了想,低头说了几个字。

乐芽没听清,张了张嘴,又觉得不太好意思:“对不起,我没听见你刚刚说……说了什么?”

她捏了捏耳朵的助听器,有点不安。

陈漾听着她声音,就跟羽毛落地似的。

他掀了掀唇角,换了个想法,贴近她耳边:“我说让你记得还钱,这次要听第二遍吗?”

乐芽脸色涨红,后退一步。

她的背包还被她抱在胸前,含了水光的双眼就这么惊慌失措的看着陈漾。

陈漾站直,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乐芽含糊不清道:“我会还钱的。”

说完就连忙跑出了小店。

陈漾停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整个一受到惊吓的小兔子,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之前那句话根本就不是让她还钱。

赵明日和梁千在外面叫了半天,就看见小姑娘慌慌忙忙地跑了出去,长发在空气里摇摆,

一看就是被人欺负了的。

梁千惊讶道:“哇靠,漾哥一鸣惊人。”

赵明日咋舌:“真是不出手就看不出来。”

他们刚刚还在外面讨论陈漾这速度,是不是进去要来个强取豪夺,然后开辟一段爱情。

现在看来,是他们太小瞧了。

想想也是,一中里面排队要当他女朋友的一堆,现在对方只不过是路过的小姑娘,怎么着也不会意外到哪里去。

.

公交车没来,乐芽也不想在哪里多停留。

天色转暗,这边依旧还有不少学生在外逗留,相邻的对面是一些小摊,吵吵闹闹的声音。

乐芽听得不真切,但能闻到各种香味,纵然从来不吃路边摊,她肚子也快饿了。

她一边剥了颗糖,一边吃下去。

薄荷糖入嘴都是清凉,乐芽将糖攥在手心,然后重新拿出手机准备把钱还了。

自己的微信第一个对话框就是刚刚加上的人。

乐芽看头像是白色的,好像什么东西也没有,她没仔细看,点进去要发五块五的红包。

想了想,她又啪啪地备注上“还钱”两个字。

发出去的一刹那,乐芽好像听见了微信提示音的轻响,就在自己身后,很清晰,很明显。

她连忙警惕地回头。

天色还没真正的黑下去,路灯已经亮了,将不远处那个正慢悠悠走的身影拉长。

刚好对方看过来,如墨的夜色里也能看到他俊朗的轮廓,乐芽飞快地转回去,加快了速度。

虽然对方之前付账,但是现在这么真的像是在跟踪。

她家里离这边不算近,那边住的人不多,环境安静,从这里走路需要整整二十几分钟。

乐芽走了十多分钟后回头看,那个男生还在,和她一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就没改变过。

她踟蹰半晌,终于停了下来,忍不住道:“你再跟着我,我、我就报警了!”

乐芽晃了晃手机,佯装自己很厉害的样子。

大约是天性使然,就算是生气时声音也是细细软软的,听起来和撒娇似的。

陈漾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有点好笑。

他懒洋洋地开口:“我家在这条路上。”

声音很有磁性,乐芽耳朵都红了,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这个理由一出来,的确没办法再说什么。

她不管他,自己继续往前走。

走了大概一分钟后,乐芽突然停住转过身,果然看到陈漾和自己刚才的距离一样。

她再也忍不住,砸了一颗糖过去,转过身就跑。

陈漾也没想到这一茬,接住那颗薄荷糖,然后看乐芽慌里慌张地加快了小步伐。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

陈漾随手拆开那颗糖塞嘴里,有点刺激。

兜里手机响了,他拎出来看,是梁千的电话。

接通后对面就吵吵嚷嚷的,梁千咋咋呼呼道:“漾哥,你刚才走路走反了啦,那里公交车就一路,你去那干什么啊?”

陈漾随口答:“送小孩回家。”

那边沉默了半天,最后爆出一阵笑声,尤以梁千笑得最厉害,声音都变了。

陈漾面无表情地把电话挂了。

.

这边梁千对着手机笑到一半戛然而止。

身旁一个男生拍桌子狂笑:“哈哈哈让你笑,被挂电话了吧,连漾哥也敢笑,这就是下场。”

梁千收了手机,“滚。”

他被挂断电话倒是一点也不气,没什么感觉。

梁千还记得半小时前,陈漾从小卖部出去后就没让他们跟着,追着人小姑娘去了。

他们分开后就来唱歌,开了个大包厢,这个包厢还挺大,一半人都在那边唱歌,少数几个靠在沙发这边闲聊。

赵明日问:“说什么了?”

梁千抓着了一把瓜子,说:“说送小孩回家呢。”

赵明日目瞪口呆,“小孩?”

他可不知道陈漾什么时候有送小孩回家的习惯,反正他认识陈漾两年多了,没见过这画面。

梁千又说:“不行,我心里好奇,得去打听打听,我们今晚看见的那姑娘到底是谁,竟然能让漾哥送她回家,这怕是头一回吧。”

一中谁不知道陈漾的性格。

前两天一个从外校追过来的妹子,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买了一大堆东西过来送陈漾,甚至还收买班里同学,虽然没成功。

最后那东西都进了他们的肚里,陈漾是碰都没碰。

高一的时候,陈漾被资助的事所有人都知道,然后当时的校霸瞅着不顺眼,找他麻烦。

当时梁千才刚认识陈漾,只知道校霸被收拾了个里里外外,他一直记得那一幕。

陈漾站在那,手中烟火明明灭灭,烟雾后是漫不经心的一张脸,眼尾扫过来时透着危险。

所有人都以为陈漾会被收拾得很惨。

结果恰恰相反。

“本部我有认识的同学。”旁边凑过来一个男生,谄媚道:“我去问问,保准过两天就能打听出来。”

梁千吃了粒花生米,嘲讽道:“你都没见过那姑娘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名字,你去打听什么?”

被他戳破,男生心虚地笑笑。

就算自己没见过,也要把人给搜罗出来,这可是自己表现的好时机,错过就没了。

他说:“漾哥的事那能不上心嘛。”

梁千说:“不用了,过两天放假结束她肯定会转到新校区,到时候就能再见到的。”

陈漾平时什么都不关心,今晚突发奇想送人回家,他才不相信是大发善心。

那模样,反倒是眼睛都移不开了。

.

一路上乐芽又急又躁,几乎把糖都吃完了。

等看到小区的影子后,她终于呼出一口气,一直紧张的心也放了下去。

她住的小区是高档小区,里面安保很严格,就算跟过来,没门禁卡她也不担心会有陌生人闯进去。

正想着,谢轻语的电话来了:“月牙你到家了吗?”

乐芽说:“快到了,正在小区门口。”

因为她的名字读音和月牙同音,所以小名都叫月牙儿的,只是谢轻语省了后面两个字。

大多时候,都有人读快乐的乐的。

谢轻语在那头问:“你怎么这么慢,这都放学好久了,不会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吧?”

她这个好友长得这么乖巧,跑起来都跑不过,早知道自己就应该送人回家才对。

乐芽迟疑了一下,才回道:“我路上下车去买东西,所以准备走回去,没遇到什么的。”

谢轻语从不怀疑她的话,叮嘱道:“那快点回去啊,待会我找你视频,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乐芽耳朵动动,虽然没听全,但知道不是坏事,细声应道:“好。”

她得回去换助听器,现在这样很难受。

挂断电话后,乐芽三两步跑进了小区里。

门卫室的大叔认识她,打过招呼:“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啊,没上晚自习?”

乐芽说:“明天放假,所以今天不用上晚自习。”

往常学校都是这样的,放假前总会轻松一点,但是现在是高三,就算放假了,假期里也有很多作业和试卷。

门卫大叔正要说什么,看到不远处,提醒道:“以后回来一定要注意安全,现在这世道人心不古,专门挑年轻女孩子下手。”

不远处有手机铃声响起。

乐芽下意识地看向外面,对方应该在打电话,只是她现在听力不行,不知道在说什么。

大叔意有所指,准备出去警告外面的人一番。

乐芽有点窘迫,但还是解释道:“那个……他是我同学,不是坏人。”

见她这么说,门卫大叔这才坐下来,说:“我还以为是不良少年,你快回家吧。”

乐芽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往小区里走,手心糖纸忘了扔,被她捏的发出细细碎碎的响声。

一直到自己家楼下,她才拿出手机看了眼。

半小时前自己发的那个红包还在,对方没领,明明她都听到提示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没看到。

乐芽呆愣几秒,发消息过去提醒他。

随后,她鼓着脸颊又发了两条新的。

……

陈漾挂断电话,不远处的人影已经看不到了。

他滑了滑手机屏幕,就看见微信里多了四条新消息,都是乐芽发过来的。

——「我已经还过钱了。」

——「不要再跟着我了,你进不来的。」

——「我把你删了啊。」

陈漾莫名失笑。

删人还这么正正经经地提醒一句,太他妈可爱了。

陈漾想了想,发了一个字过去。

不出意外,那个字的前面出现一个红色感叹号,下方是白色的提示他不是对方的好友。

陈漾被气笑,敛了敛唇角,眸光深邃。

以为把他删了他就找不到了?

以前是离得远,今天是她自己送到他眼前的,他死也不会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