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唇

作者:lenovo

秦婉柔三人雇了辆马车,慢慢悠悠地走,从霍州到江南,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嘉塘,是江南的一座城市,城东有起伏的青山。一条小河穿城而过,河的两岸是婀娜妩媚的杨柳树,再加上青砖灰瓦马头墙的民居,居住于此十分舒适。所以嘉塘的规模不大,却有很多商人赚钱后选择在这里买田置地。富商云集,嘉塘慢慢成为了附近重要的商品集散场所。

秦晴一早写信给秦子良告诉到达时间,但三人在嘉塘的城门前等了很久,都不见秦家接洽的人。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秦婉柔便让殷思宇问了人,主动找去秦家了。

马车吱呀吱呀地驶过嘉塘主街的石板路,秦晴听着街上的鼎沸人声,不由地掀起了帘子。

大婶们围着站成一堆,聊着些家长里短,比如谁家的媳妇又做了一条新裙子,谁家的夫妻昨晚发生了口角,就连谁家的猪下了一窝猪崽都要讨论一番。

公子哥儿打扮的男人,摇着手中折扇,穿街过巷,一边瞄着街上的女人,一边小声交谈着什么。

风尘女子袒露着上胸和后背,外面只披了透明罗纱,她们靠在青楼二楼的栏杆处,不住地往下面张望,甩着手帕招呼着下面的男人:“来啊,客官,上来坐坐啊。”

穿街过巷的小贩挑着担子穿过人群,口中叫卖着:“西瓜、杏儿、冰镇的凉粉咧……”

秦晴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大街,眨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对秦婉柔兴奋道:“江南果真比霍州繁华多了。”

秦婉柔在江南度过了人生的头五年,这里有她快乐的童年,她对一切早已见怪不怪。当初她与尘如风说起这里的美好风光,是因为觉得他的孤独和江南的热闹格格不入。她幻想过带他四处游玩的场景,却被他一口的回绝狠狠打碎。现在她孑然一身身处江南,任周围再喧闹兴盛,亦是索然无味。

她表面应答着秦晴,内心却没能掀起太多波澜。

马车驶出了主街,经过两条小路,进了秦子良家宅所在的巷子。

令三人倍感意外的是,秦家门口停了数辆马车,上面载满了行李,看样子是有人要搬家。

秦婉柔下了车,见一个穿戴豪华的少妇黑着脸,被两个妙龄女子搀扶出门,一个老嬷嬷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紧随其后。这些人走得十分着急,急匆匆上了马车,不做太多停留就驾车离开了。

“等一下,等一下!”一个男人连声高呼地追了出来。他似乎想做挽留,但车队没有任何慢下来的迹象,很快消失在了男人的视线当中。

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沮丧地搓了把脸,一回头见到了秦晴三人。他有些吃惊,又有些难堪,半天没说出话。

秦晴也没想到,刚见秦子良就是如此尴尬的一幕。她勉强笑笑,上前喊了声“哥哥”。

秦婉柔也跟着叫了声“堂哥”。

秦子良打起精神,对三人笑笑,说:“抱歉,今天有些事情走不开,都忘记你们到来的时间了。”

秦晴表示理解,她和秦子良的妻子只见过一面,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前些日子大嫂生了儿子,她也因为路途遥远没有见过。她不太肯定刚才那些人的身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问:“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秦子良知道事情是瞒不住的,叹气道:“刚才那是你嫂子,和我吵了几句,带着秦晓回娘家了。”

秦晴觉得事有蹊跷,大嫂离家的日子,怎么就和自己到来的时间撞到一块了呢?她问:“是不是大嫂不喜欢我们……”

“没有的事,你别多想”,秦子良打断秦晴的话,领着她往里走,说:“我们就是夫妻间普通拌嘴几句。只是秦晓出生几个月了,你大嫂娘家也还没见过,她便干脆回去走一趟了。”

秦婉柔跟在后面,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她从小寄人篱下,清楚记得当初秦晴父母没有少为她的事争吵,大到她在秦家待多长时间,小到她的吃穿用度,都要吵个半天。

要说女主人对丈夫那边长期投靠的亲戚完全没有意见,那是不可能的事。她只能希望秦子良所言非虚,这样秦晴往后的日子才会好过些。

进了堂屋,秦子良与秦晴进内屋说话去了,秦婉柔不好再跟,站在原地等丫鬟带去房间。可是等了半天,堂屋内出出入入的仆役不少,都忙着自己的事,没有一个过来主动说话。

她想着会不会是秦子良今日分身乏术忘了交待,便又耐着性子站在行李旁候着。

可她一路等到快要吃晚饭了,依然没人招呼。她随手拦了一个丫鬟,问:“你们管家呢?”

那丫鬟名叫小翠,刚来干了几天,还不是很了解秦家的情况。她挠挠头,说:“这里没有管家。

秦子良的生意在江南做得很大,宅子在嘉塘的占地面积不小,位置虽然不在主街上,但占据了更为有利的清幽之地。现在居然说他没请管家,秦婉柔有些意外。

话说回来,秦家奇怪的事情还不少。

不说秦子良今日没有好生招待,单说秦婉柔刚才站在堂屋无聊时观察忙活着的仆役来,就发现她们大多是垂头丧气,做起事来草草应付。还有屋中的摆设,不懂门道的人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秦婉柔生于富商之家,不难看出那都是些以次充好的东西。

众多的不寻常堆积在了一起,秦婉柔渐渐萌生了一个猜测。她正想着如何能够证实,秦晴和秦子良并肩出来了。

秦子良一见堂屋的行李,懊恼地一拍脑袋,说:“我这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实在抱歉。春梅、秋菊,你两赶紧叫多几个人把行李送进厢房。”

安排妥当后,他又转向秦晴,说:“妹妹,你们回房歇一会,我们今晚出门吃饭。”

秦晴和秦婉柔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感觉累了。秦晴推脱道:“我们在家里随便吃点就好。”

秦子良板了脸,说:“那可不行。今晚我特意设宴为两个好妹妹洗尘,还邀请了城中不少青年俊杰。大家就当交个朋友,以后你们在嘉塘行走也方便许多。”末了,他还加了句:“记得打扮好些。”

秦晴原本只想和家人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饭,但秦子良今日心情不好,她也不好再拂他的意思,勉为其难道:“那便一切有劳哥哥安排了。”

晚饭时间,秦子良带着两人去了城中最豪华的三层酒楼,里头金碧辉煌,精致的雕饰无处不在,让人目不暇接。因为经常接待高官富商的缘故,这里的小二训练有素,每做一事都严格按照程序,挑不出半点差错。

这顿饭吃得极其奢华,秦子良花了巨资包下整整一层设宴,由昂贵食材烹制而成的菜肴摆了一桌,单是美酒的品种就不下十种。

即便如此,秦婉柔整顿饭下来也味同嚼蜡。

因为秦子良口中的“青年俊杰”,无非是嘉塘一些有名的纨绔子弟。他们仗着有祖荫庇护,大多不学无术,可要说起缠女人的手段,可谓五花八门。

秦晴从一落席,就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攀谈,天文地理、兴趣爱好、生活作息,不一而足。酒酣之际,更有喝高者在秦晴边上大声喧哗,将自己的经历吹嘘上了天。

秦婉柔对这些人早已见怪不怪。她只是心疼秦晴,这顿饭吃了两个时辰,秦晴吃进肚子的都没有真正几口。

有些无畏看脸色的,见秦晴那边挤不进去,便想着与秦婉柔搭话也是好的。他们说着秦婉柔毫无兴趣的话题,她看在秦子良的面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答着,恨不得早点逃离。

再看秦子良那儿,他将两个妹妹的窘境看在眼里,却全然没有解围的意思。他与不同的人交谈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到最后实在喝不下了,便脸色熏红地坐在位置上看着场上众人大笑。

待酒席结束各人回家时,已经快到深夜了。秦婉柔与秦晴同坐一辆马车,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彼此胃里都不大舒服。

秦晴闭了闭眼睛,说:“越和这些人接触,我就越觉得程山好。”

秦婉柔深以为然,起码在尊重女人这点上,里面多数人都做不到。就算是没念过书的尘如风,也做不出逼女人喝酒的事。

她想起今日所见的秦子良,行径亦与往日所见大相径庭。记忆中的秦子良,不说对秦晴百般呵护,至少不会如此枉顾她的意愿。她问:“堂哥最近生意如何?”

秦晴不知道秦婉柔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你看今晚的排场就知道了。”

天空中响起几下闷雷,预示着一场倾盘大雨即将到来。秦婉柔没再多问,她希望自己是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