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邙北方,黄沙飞扬,尘土漫天。
一?望无际的荒漠中却倔强地生长着一?棵沙棘树。
大风刮过,沙尘滚滚,隐约可见沙土中掩埋的残骸肢骨。
这风带来非同一?般的气息,沙棘不?禁颤了颤,那条老祖宗怎跑来了?
她赶忙将?根茎陷入更深处,欲遁入沙中潜藏踪迹。
可树干才陷入一半,她便纹丝不?动。不?是不想动,是这老?祖宗已经速度极快地飞落在她面前……
“你?又杀了几只妖兽?”九寤落地即刻幻化人形,将?小赤龙抱在怀中。
小赤龙早已睡着,正呼呼地喘气,就像打鼾。
沙棘惊奇地看着他怀中的赤龙,又看了眼一脸淡漠的九寤,狐疑四起:他竟会如此温柔地抱着一?条幼龙?
她可是见识过九寤发威之时。抬起龙爪能拍飞成百妖兽,龙尾一荡,风向骤变,魑魅魍魉无处逃匿。就连这荒邙里原本凶神恶煞的凶兽,也都被他训得愣是不敢靠近烛龙宫方圆百里。
她当然也不?敢靠近烛龙宫,万一?他一?个心气不?顺就将?她一掌震裂了呢?
所以当九寤命她住进烛龙宫,沙棘一?开始是拒绝的......
却听九寤声色更冷地重复问了一?遍:“你?又杀了几只妖兽?”
沙棘枝叶颤巍巍抖了几下,缓缓从沙地里升上来,连根拔起化作人形,毕恭毕敬地低垂脑袋:“神?君让我去哪儿,我自当遵从。”
*
来到烛龙宫的沙棘,却没想九寤不远千里跑去将她带来,是希望他怀里的小赤龙想吃果子的时候就有得?吃,不?用挨饿,不?会断粮。
看着地上正将一?堆沙棘果团在怀里吃得?欢快的小赤龙,沙棘心中垂落两滴毫无用处的眼泪。
想她曾在妖界大杀八方,如今成了——“奶娘”。
也正因为她成了小赤龙的奶娘,地位显著提升。九寤每次外出,都会将?小赤龙托付给她照看,且叮嘱她护好烛龙宫。
被如此信任地委以重任,放眼荒邙,还有?谁!
*
日子本顺风顺水地过着,小赤龙也渐渐长大,对事物有了好奇心,胆子也壮了起来。
沙棘没想因自己一?时疏忽,险些酿下大错……
这日,九寤出门巡察整个荒邙,三日后才回。
夜间,小赤龙正躺在石床上睡觉,沙棘则靠坐在屋内石椅上守着她。
白日里陪小家伙玩疯了,沙棘越发觉得?困,便沉沉睡了去。等她醒来,石床上哪里还有?小赤龙的身影。
她登时吓得?面色惨白,慌慌忙忙地满宫里找,却不见其踪迹。
沙棘惶惶不安地在烛龙宫等了两天,她本想逃走,思索了良久还是放弃,无论她逃去哪里,九寤定会掘地百丈也要将?她抓出来,只会死得更惨。
终于度日如年地将九寤等回来了,沙棘忙不?迭跪下认罪。
九寤一听,无暇罚沙棘,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宫内。
沙棘不?曾找过的地方只有一?处——烛龙宫的地洞。
等他来到地洞,果真找到了小赤龙,只见她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身上被洞内的阵法割裂得?体无完肤。
烛龙宫的地洞封印着烛龙宫结界的阵眼,但凡有人闯入,阵法便会启动。四周风刃如剑,无影无形,将?闯入者杀个措手?不?及。
九寤见到血肉模糊一?动不动的小赤龙,有?一?瞬间心跳都吓停了。查看后发现她还活着,这才感觉自己心脏重新跳动,只是跳得?紊乱。
将?她抱出来时,九寤面色冷到极点,厉然地剐了沙棘一?眼。
沙棘被他寒眸慑得?心底发怵,直觉自己的妖生?到头了。
十日后,苏醒的小赤龙见到外头被冰封住的沙棘,心疼不已,泪眼婆娑地求九寤将她放了。
她承认是自己白日与沙棘玩捉迷藏发现那个地方。但九寤曾说过地洞不?可闯入,她一时好奇,才半夜趁沙棘熟睡而溜下去。
“是我偷偷去的,与沙棘没关系,爹爹要冻就冻我吧!我不?怕冷,沙棘怕冷。”她哽咽着请求,又不?敢掉眼泪,泪花一直在眼眶打转。
即便她瞧着十足可怜,但这件事上,九寤十分不?留情。沙棘没有尽责,该罚的还是要罚。只是终究不忍她难过,原本两个月的惩罚缩短成了半个月。
此事过后,九寤思来想去,觉得?应当找一个真正将小赤龙放在心上的人来照顾。
不?久,叴罗和大长老便被九寤带进了烛龙宫。
时隔一?千多年,终于得知她复活,虽说记忆丢失,还成了幼龙的样子,但两人已心满意足。
原本冷清寂寥的烛龙宫,因为叴罗和大长老的到来,越发地热闹起来。最开心的莫过于小赤龙,因为有更多人陪她玩耍。
***
时日一晃两百年。
小赤龙的个头虽长大不?少,但她夜晚睡觉仍习惯依偎在九寤的怀中。
这日入睡前,小赤龙却不愿爬上石床。
九寤发觉她好似不大高兴,闷闷不乐地将自己蜷缩在沙地,也不?粘着他,睁着眼睛不?晓得?在想什么。
九寤用爪子敲了敲她脑门:“年纪轻轻就这般苦大仇深,谁又惹了你?。”
她却看也不?看她,匍匐着将?自己埋进了沙地。
九寤见她这般冷淡,定是心里有?事,再问她究竟何事。她充耳不闻,闭眼睡觉。
这个臭脾气……真被惯坏了!
九寤将她从沙地提起来,这无法无天的性子怕是被他给惯出来的。
小赤龙拼命挣扎,可哪里憾得动他的力气,不?一?会儿就被他圈在怀里,裹得死死的。
她正想扑腾起来,却被九寤直接翻身,两爪将她擒住,压在身下,活像条动弹不?得?的虫子。
“你?要不?就乖乖睡,要不?就把心事说出来,否则就自己去外面睡!”九寤冷硬地警告。
她睁着受惊的眼睛怔怔看着他。
过会儿,她身子软下来,头一偏,倔强地嘟囔:“去外面就去外面。”
九寤没想她真较劲了,松开手?,转身自己躺一边睡,没再理会。
小赤龙看了眼他后背,等了会儿,却听见他舒缓安稳的呼吸,似乎睡着了。她心头发涩发紧,垂着脑袋慢慢爬了出去。
九寤哪里料到她今日这般倔,他不?过要逼她说出心里的话,虽说态度强硬了些......好像的确有点凶。
越想,九寤便越怀疑刚才是不是真的凶狠了些?
他睡意全无,睁着眼懊悔中。直到细碎的哭声传来......
九寤登时心头揪起,想也未想,直接化作人形快步走出屋。便在外面见到趴在地上埋头哭泣的小家伙。
叴罗正蹲在她身旁,安抚地摸摸她的头,说道:“你?本就有?名字,无需再另外取一?个名字呀!”
“我不?叫太幻,也不?叫昱姈,那都是你和大长老口中说出来的名字。”她抬起头,极为伤心地说道?:“你?今天说名字都是爹娘取的,九寤是我爹爹,他为何一?直不为我取名?我只想要他给我取一?个名字,独独只要他取的名字!”
想起今晚九寤严厉的样子,她更是悲从心中来,眼泪开闸似的涌出眼眶。却又怕哭声扰到了他,便将脑袋蜷进身子里闷声哭。
站在不远处的九寤总算知道她生气的原因,这可有些出乎意料。
他的确从未想过给她取名字,也从未叫唤她以前的名字,却不想她这般在意,竟还难过地哭了。
不?知为何,听到她斩钉截铁地说只要他取的名字,就像吃进了一?口甜果子,甜在喉咙,蜜在心头。
就连嘴角也抑制不住地欣喜上扬……
初次尝到甜头的九寤有些不?知所以,他想,或许这就是当爹爹的独有乐趣?
九寤敛了敛神?色,朝二人走去。
叴罗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去,忙起身恭敬行了个礼。他欲开口,见九寤摇头示意,便收了声。低头又看了眼地上还在伤心哭泣的赤龙,却才悄然离开。
九寤站在她面前,等她发泄了会儿,情绪缓和些,才蹲下身子,一?把将?她抱起来,往屋内走去。
“唉?”小赤龙以为是叴罗,待看清,龙尾下意识开心地翘起来。又想到之前的事,龙尾倏然怂拉下来,连脑袋也垂了下来。
带着哭腔地嘀咕:“不?是喊我去外面睡?怎又要抱我进去。”
九寤回道?:“我怕你?的哭声扰了他们好眠,不?如接回屋子吵我一?人。”
“哪有扰到他们,我哭得小心翼翼。”她小声辩解。
九寤也没驳她的话,总归让她心里舒坦些,以免又惹她生?气。
回到屋内,他将?赤龙放在石床,没变回龙身,就这么坐在床上,垂眸默然看着她。
“这......这么看着我干嘛。”不?知怎的,被他盯着,她心跳忽快,怪不好受。
“摇光。”九寤突然道出两个字。
“啊?”她莫名其妙。
九寤神色倏然柔软:“你?不?是想要一?个名字吗?就叫摇光。”
小赤龙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傻愣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惊喜地扑了过去,将?他压在石床上。
九寤看着上方开心得?咧嘴笑的赤龙,他也不?由笑了笑:“可是喜欢?”
她怔然看着他嘴角这抹浅淡的微笑......
叴罗说荒邙外的梅花是最美的花,她没见过,不?知道什么样子。但此时,她觉得?九寤脸上的笑一?定赛过荒邙外的梅花。
“喜欢!”她凝看他的笑,便高兴得重重点头:“喜欢,都喜欢!”
名字喜欢,你?的笑也喜欢。
“摇光……”她默念几次,问道:“是什么意思?”
九寤曾听叴罗说起过蓬莱岛的一?些事,也说过太幻为蓬莱岛题的诗句——蓬莱散彩、日月摇光,取名之时蓦然想起这诗。
他眼中柔色蔓延:“光芒闪动的意思。若形容人,便是很美好的模样。”
很美好的模样……是说她很美吗?
摇光兴奋地笑道?:“我有?名字了!是个好听的名字,美好的名字!”她欣喜不?已,低头用龙角蹭在他脖颈。
九寤忽觉被她龙角触碰的地方热热的。渐渐,被她触碰的地方愈发灼热,她身子发烫了?
九寤刚想翻身看看情况,忽而眼前赤光闪耀,顿时亮彻石屋。
九寤眯了眯眼,听见她在难受地喘息,哼哼喊着:“好热啊..爹爹,好热!”
他忙睁开眼,却是一惊。只见暴涨的赤光中,隐约显现女子莹润面容,窈窕身姿。
光芒恰时消散,女子容貌身形清晰可见——娇颜媚眼,月眉朱唇,青丝如绸踏雪覆梅,冰肌似玉莹珠载光。
她竟突然化作人形?!
他明知自己目光过于放肆,却移不?开……
摇光着实虚软无力,便趴在了九寤身上。灼热呼吸洒在他胸口,仿佛透过衣裳穿过肌肤落在了他的心脏。
怦怦怦怦,他心跳快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妖夜的营养液(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