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里的星

作者:落幼

盛夏的天气燥热难耐,睡觉前,含星没忍住喝了一杯凉水,结果半夜三更,便被肚子里的一阵抽痛给疼醒了。

那种痛难以言喻,只是叫人恨不得直接晕过去或是拔掉痛觉神经。

忍了一个多小时,腹部的疼痛终于消散了一点,含星点开屏幕,才凌晨4点多。

她满头冷汗地倒在床铺里,愣愣盯着天花板,这些年的时光走马观花般从眼前一闪而过。

她已经26了,然而就在两年前,她还抱有美好的幻想,认为自己年轻,可以随意挥霍。

可随着家里变故,父亲的工厂倒闭,自己离开舒适区,躺在这30平米的出租屋里,每天起早贪黑地工作,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这些年她从不敢让自己生病,因为一生病,心思也就脆弱起来。

以前她也许会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挺好,但现在,也偶尔会想想,如果能有一个对自己好的人陪在自己身边,说不定一切的生活,也会变得有温度一些。

想到此,含星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总是在面对她时留有一抹温柔,会在六点起床帮她去图书馆占位,会帮她打好饭菜送到楼下,会在她肚子痛时,一口气将她从寝室背到医务室......

当时周边的所有朋友同学都觉得他们能走到最后。

谁曾想,两人最后竟吵得不欢而散,男人也独自飞往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叙利亚,自此断了联系……

-

“含星,含星!”

睡梦中的含星隐约听见门窗外的呼唤,眼皮子下的眼珠转溜几圈,艰难张开。

她强撑着身子起床走到窗边,就见许清风站在窗栏外,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月光皎洁,将男人清秀的眉目细致勾勒,是还留有一两分青涩。

然而就是这张脸,让含星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相中。

“你怎么来了?”含星揉揉眼睛,说出的话语粘腻,带有浓浓的鼻音。

许清风将手里的药从缝隙里递进去,“我给你买了药,一会儿立马吃一包,听见没有。”

含星此刻脑子昏极了,“我现在好困,明天再吃不行吗。”

“不行!怎么能明天吃呢!”

许清风的话带着几分强硬,可他这一吼,本处于病中的含星心思敏感,嘴角一垮,双眼映着月光发出水润的光泽。

“你那么凶干嘛。”含星委屈巴巴地抹掉眼泪,一哭起来,喉咙还更痛了。

许清风的态度一下就软了下来,连忙哄道,“我的错我的错,星儿你别哭了好不好,咱们先把药吃了,等你感冒好后,我带你去学校后街吃烤鱼行不行?”

含星停下抽泣,认真想了一番,“真的吗?”

“当然了,我之前家教的钱刚好到了,你好后我们立马就去行吗?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吃药赶紧好,知道吗?”

许清风的话跟哄小孩似的,但很有用。

含星乖巧地点点头,在许清风的监督下,回身接了杯温水,把药分三次吞下。

有一颗没吞下去,粘在舌根那方,让含星立马皱紧了脸,“好苦......”

果然她一点儿都不喜欢吃药。

就在这时,许清风神神秘秘地从兜里掏了掏,“把手伸出来。”

含星慢吞吞地把手伸出护栏,忽然笑了一声,“你这样好像来探监的。”

语毕,她还故意用两手抓住护栏,脑袋卡在两根铁杆之间,作出冤枉的模样。

许清风宠溺地叹口气,干脆解开包装,将水果糖直接喂进她的嘴里。

尝到甜味的含星眼前一亮,“好甜。”

许清风揉揉她杂乱的毛发,低声道,“快去休息吧。”

“嗯!记得请我吃烤鱼哦……”

......

再次清醒。

梦里的画面转瞬消逝。

含星努力睁开疲惫的双眼,她好像又做起了与大学相关的梦。

梦里的许清风时而小霸道,时而又无比温柔。

可梦醒时,余温散尽,如同云雾被拨开,只落得心里一片空荡冰凉。

含星慢慢从床上爬起,最后还是请了个假,决定去医院看看,毕竟这肚子那块不舒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选了家离住处最近的医院,忍着不舒服咬牙走到时,前面已经排了不少人。

轮到含星时,医生建议她最好打个彩超,排除下其它可能。

含星独自缴完费,来到3楼的超声科,6个检查室面前的座位基本全满。

她捂着肚子想要找寻空位,可当目光扫到某处时,心头一震,脑子当即一片空白。

不敢置信。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会再见到那个她爱了好几年的男人。

男人的长相几乎和大学时没怎么变,皮肤冷白,个子高挑,只是多了副银色镜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挡住清秀的双眸,渗透出金属特有的冷感。

就这幅俊朗的皮囊,站在人堆里,能被一眼注意到。

就连此时,周边也有几个女生在偷偷摸摸打量。

只是男人的气质变了不少,唇线抿得紧,轮廓也变得冷硬了些。以前如清泉般的温润,被蒙上了一层沉着与冷穆。

激动么?是挺激动。

可当她踌躇着不知进退时,男人忽然起身,贴心地扶起身旁一位孕妇。

心骤然一凉,有种说不出的酸涩在拼命撞击她的五脏六腑。

窒息的感觉。

含星足足花了好几分钟,才逐渐让自己平静下来,认清事实。

曾经属于她的那个少年,原来真的已经离她远去,他身边的那个位置,也再无属于她的可能……

眼看对方的视线扫了过来,含星赶忙后退几步,躲在墙的拐角,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可以,她希望此刻的灯光能暗一些,哪怕这样会显得有那么一丝卑微。

可是不知是不是她情绪波动太大,原本好了不少的肚子,此刻又有了抽痛的迹象。

“啊!不好意思。”

含星强忍住疼痛没发出声,手肘处和腰侧传来剧烈的灼烧感,干净的衣物也沾染上褐色的药物痕迹,有股苦涩的味道。

身后的女生端着少了大半药水的纸杯,一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女生掏出纸,含星接过,擦了擦,低声说了句,“没事。”

话音刚落,含星眼尖地认出拐角处男人露出的着装。

下一秒,也不管女生道歉的话语,含星立刻转身面墙。

女生感到奇怪,“那个,实在不好意思啊,要不留个联系方式,我赔你……”

“真的不用了。”

女生伸出手指戳了戳含星的肩膀,见她不理睬,便悻悻离开。

留下含星一人捂着肚子,身子缩得紧紧地,只剩白皙的指尖,还在微微抖动。

几分钟的等候竟像跨了一个世纪。

身边来来回回的人已经换了不知多少轮,含星这才松开紧握的手指,转身朝等候区走去。

检查完毕。

含星走出超声室,才刚踏出去没几步,只觉得眼前有阴影靠近。

等她抬起头,明明已经离开很久的许清风近在咫尺,两人的眼眸中,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名为诧异的情绪。

男人瞳孔微张,那双浅褐色的眼眸下方,有一小颗泪痣,是她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标志。

她曾轻吻过的地方。

周边的嘈杂在这一刻似乎都被屏蔽。

含星紧咬着下唇,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可一想到那位怀孕的女士,原本激昂的心瞬间被蒙上一层冰霜,冻得僵硬。

含星快速避开目光,注意到了男人手上拿着的水杯,估计是东西忘了,所以才又走回来的。

含星稍稍用右手挡住腰侧被沾湿的衣襟,动作不太自然地往右移了一点,然后闷着头一路走到底。

等她再抬头,人群涌动,眼前再无男人的身影。

这一刻,心却像无底洞,找不到空落的尽头。

但分离的当初,就应该有所预料。

只是没想到许清风竟然这么早结婚,而且,还是这样的悄无声息。

原来纠结着过往的,从始至终只有她而已。

混蛋……

-

含星拿着检查结果回到门诊室,医生扫了一眼,说了句没什么太大问题。

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含星松了大口气,等待医生给她开药单。

而隔着一面之墙,许清风正握着杯子贴在门墙,偷听屋内的对话,当他听到医生说是肠胃问题时,清秀的眉宇忍不住敛起。

打从大学期间,含星就时不时地闹胃子不舒服。

他还记得有一次,含星痛得差点倒在教室里,把他魂都吓掉大半。

许清风正愁着,堂妹许筱倩却在这时找了过来,“哥,让你拿个水杯怎么拿这里来了啊!”

许筱倩的嗓门能贯彻整条回廊,许清风赶紧上前拉住她,“你不是找医生看情况么。”

“早看完了,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孩子很正常,不过你在看什么呢,遇见熟人啦?”

许筱倩好奇探头,许清风立马拉着她走出医院。

“你赶紧回家吧。”

“我不想回去!”许筱倩撇着嘴角,“谢宇那家伙天天就知道工作,一点儿都不在乎我!”

“人家只是今天恰巧遇到了点儿事。”

“反正我不管,我不回去!”

许清风见许筱倩一副赖着不走的模样,直言,“那我走了。”

“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两人正吵着。

拿到胃药的含星从另一个出口走了出来,就看见停车场里拉扯的许清风两人。

含星站得远,只觉得两人更像是在嬉戏打闹。

她看了眼男人身旁的车,路虎,少说几百来万,看来现在的男人,是真混出些模样了。

含星徐徐收回视线,断掉念想。

男人过得不错,哪怕曾有再多的不甘,也没什么好挂念的了。

何况这么大个榕城,估计以后和男人遇见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

不见最好。

毕竟这世间最尴尬的事情之一,莫过于遇见比自己过得还好的前任了。

-

夜晚八点的榕城北街,四处灯火绚烂。

蓉佳私人菜馆里,许清风坐在椅子上,谈吐间的礼仪姿态吸引着旁边的女服务生打量了好几遍。

“清风啊,你愿意来我们这个小公司当主编,实属是我刘启的荣幸呐。”

“不至于前辈,当时我刚进首都央报时,您还带过我几个月呢。”

“那点儿小事算什么,不过别怪你刘哥多问啊,你怎么会想着来我们公司呢,咱们平时也没怎么联系,那天你突然找我问我公司有没有职位时,把我吓得够呛,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

许清风低头端起茶杯,微勾的唇角有那么些许无奈。

他还记得两个月前他在翻朋友圈时,无意间看到的那张照片。

画面里熟悉的面孔让他血液瞬间倒涌,千万思念勾成线,死死缠绕着他跳动得愈发厉害的心脏,等反应过来时,早已按下了刘启的电话。

他已经很久没有作过这样冲动的事了,甚至连对方的现况都未打探一句。

“就是想回国了,刚好看前辈还在做这一行,若是前辈不嫌弃,就想过来试一试。”

“我怎么会嫌弃呢,现在你可是咱们传媒界新生代的领军人物,多少公司想挖你啊!你要是能来我们公司,别说主编,你若是入股,总经理的位置都能让你做,不过你说你,为什么非得去社会民生编辑部当个小主编啊。”

“因为我刚好比较了解这一块。”

“也是,想你当年去当了整整两年的战地记者,啧,那日子,可不是一般的苦啊,稍不注意,还会没命呐。”刘启想到那生活,立马苦下脸摇了摇头,“不过现在都熬过去了,你之后要是有任何需要,找你刘哥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