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清醒，含星只觉得头晕想吐。
她眨巴眨巴干涩的双眼，就见身旁花花绿绿地站着好一堆人。
视线逐渐聚焦，她这才看清那些人分别是医生、警察、还有许清风。
“她醒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下一刻，一个人影猛地冲到她的床前。
含星放近视野，就见许清风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漂亮的双眸里此刻布满了血丝，连胡子也没来得及刮，灰青色的一圈。
含星想要开口，但下一刻胃里涌上一阵恶心感。
许清风立马拿过塑料盆给她接着。
不过到底还是没吐出来，就被医生按回去，拿着手电筒照了照，检查了一番。
医生起身，“就是撞得有些狠，轻微脑震荡，好好休息一两周就够了。”
含星一听自己撞成脑震荡，还得休息那么久，忙道，“严重吗？”
“不严重，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不用太过担心。”
含星这才放心一些，但一想到这段时间的经历，先是被秦茹打了一巴掌，现在又是躺在病床上。
她怀疑她最近脑袋是不是触了霉头，犯冲。
医生走后，两名民警走上来慰问一阵，记了下笔录。
含星顺带问了下小少年的情况，说是已经联系到两小孩的父亲。只是妹妹被救出来时，瘦得只剩皮包骨了，是真正意义上的皮包骨，再晚几步，可能就挺不过去了。
含星又问了两小孩后续的安排。
警察让她放心，其实这事，就是刘燕这个当母亲的人太狠。
刘燕老早就找了个情头，不待见两小孩。刘燕之所以继续养着他俩，纯粹只是为了给要抚养费找个借口，平时根本不让小孩和父亲见面。小孩儿父亲也就是个农民出身，在外地打工的工人，一年到头都在忙，也完全没怀疑过刘燕的话。
含星听完，羽睫微颤，有些感慨。
警察想到什么，从兜里摸出一张纸，“这是小威写给你的，说一定要转交给你，让我们给你带声谢谢。”
含星接过，看了看，嘴角不自觉扬起微笑。
警察没多久也离开了，一时整个病房只剩含星和许清风两人。
许清风刚才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现在人都走完了，他才提了根椅子坐到含星跟前，一脸严肃，“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许清风颇有一种要将含星吞食入腹的严穆。
含星将信条揣进衣兜，就寥寥几句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但许清风老早就从摄影小哥那里听过一个完整版本，现在一听含星故意省略掉很多危险的叙述，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觉得你很厉害么，警察在那里，你逞什么能？而且，我让你们去采编农贸市场，不是让你去解决民众纠纷！”
许清风不自觉提高音量，本就布满血丝的眼睛，现在看起来有些吓人。
不过他的眼角却有些泛红了，下一秒，他立马闭目，将那一抹快到眼眶的难受给逼了回去。
含星见到他这样，内心隐隐涌动。
一滴水落入水面，哪怕再小，也能引起粼粼波纹。
“对不起，许主编，我想的是这正好也是条新闻，而且还能帮到那小孩。”
“新闻？”许清风怒笑几声，“谁让你拿命来跑新闻的！”
“但做这行的不都是这样么。”含星抬头，凝望男人，“不面临风险，怎么能拿到最有价值的那一个。”
许清风怔住，有一瞬间，似乎从含星的眼里看出了责备。
他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因为当初没听人劝阻，走上一线战场的人是他。
“许主编不用在意。”含星又重新低下头，盖在被褥下的手，却缠绕得紧，“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您可以离开了。”
“你就这么想赶我走？”
许清风深吸口气，但吸气的时候，气声却在抖动。
他不想再忍了，一口气说出自己一直以为想问的话语，“你是不是一直恨着我。”
恨？
含星没想到许清风会说出这个字。
她什么时候恨过他了？
“没有。”这话说得很轻，像是在和过去释然和解，“没恨过。”
含星一直以来，只怨过他为什么可以对他自己那么狠，她宁愿跟他是以别的理由分手，而不是看着他奔赴千里之外的乱地，命悬一线，每天提心吊胆地生活。
“你真的不恨我？”
许清风嘴唇微颤，不敢置信地说出这几个字。
刚才还冷慕暗沉的脸庞，此刻像从黑暗里走出，蒙上一层暖阳，豁然开朗。
“含星，我……”
接下来的话，被忽然到来的同事打断了。
李梅丽几人估摸着刚下班，手里提着在医院楼下买的水果和牛奶，闹闹腾腾地走了进来。
“诶，许主编你还没回去呀。”
许清风立刻收回笑意，面色沉稳，和刚才那个满脸希冀，像抓住糖果的小孩儿模样完全不一样。
李梅丽将水果篮子放在床头，见含星垂着张脸，“怎么了，还是很不舒服啊，严不严重啊，要不要叫医生再来看看啊？”
李梅丽果然就跟个鞭炮样，一旦开口，劈里啪啦能说上一通。
这下整个病房都热闹了，含星微舒口气，“我没事儿，医生刚来看过。”
“你说你，干嘛跑个新闻还这么较真啊，现在倒好，躺医院里了吧。”李梅丽责怪，“你昨天一天没回来，结果快到下班的时候，就接到派出所的电话，好家伙，吓了我们一大跳，尤其是许主编，昨晚上在这儿陪了你一宿，可把他累坏了。”
含星抿了抿唇，没想到许清风竟然在这里守了这么久。
“你看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在这边工作，出了事身边又没个亲戚，我们也不认识你朋友，大家隔天都要上班，要不是许主编呐，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呢。”李梅丽连连叹气，“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丢你一个人在医院里的，许主编累了，姐来陪你，反正姐也没结婚，又没男朋友，下了班有的是时间。”
李梅丽说的是真话。
含星心里不免感动，“我没事，要是真不行，我可以请护工。”
“护工哪行啊，有些护工根本就不负责。”李梅丽把之前她替朋友请护工的经历说了一遍，当时那护工，年纪也不大，就知道坐那儿玩儿手机，连杯水也不知道主动端端，“要不今晚我来守吧，许主编，您先回去吧，您守这么久也累了。”
许清风不想走。
可下一刻就听含星嗓音虚弱地跟了句，“许主编，谢谢你，你先回去休息吧。”
说话还是那样疏离客套，许清风心里憋屈，可他也没有再留下来陪护的理由，只能应下，离开前留下句有事就找他。
剩下的同事们在看到含星没事后，也没待多久，都回去了。
李梅丽坐在旁边削苹果，苹果皮一溜儿地悬在空中。
她侧眸看了看含星，“含星啊，你说许主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呀？”
含星假装镇定，继续翻阅手中的杂志，“姐你别乱猜了。”
“我这可不是乱猜！”李梅丽翘着二郎腿，俯身靠近含星，哪怕房间就她俩人，都还是不自觉压低了嗓音，“你是不知道，昨天一听你受伤，我们许主编急得呀，当场摔门跑到医院来看你。”
“就算是其他职员受伤，他应该也会这么着急吧。”
“那可不一定，许主编平时都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昨天看你躺在病房里，那眉头都拧成麻花了，而且二话不说就留下来陪了你一夜，要我说，他肯定是对你有意思。”
“姐，你真别乱猜了，上回我们一起去吃饭，隔壁的人老看你，你就以为人家对你有意思，结果后面才知道，是你去建筑工地时不小心染了一背的漆。”
“哎呀呀，别提那事儿了，提起来我都觉得丢人！那次就是个意外，我看别人可从没看错过。”
“算了吧姐，你还是老老实实削你的苹果吧。”
李梅丽嘟嘴，有些许不满，但还是让着她，“好好好，我不猜了，反正走着瞧，往后走绝对能证明我说的是对的！”
含星摇摇头，低头继续看文，只是不知不觉间，手间的纸张被它捏出几分褶皱。
一切都太迟了，错过就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