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甜西柚
纪言之x温阮
2021/01/25
文/颜温
一颗
第一章
暮色低垂,肆意弥漫的黄昏涂满天际。
温阮捧着杯椰果奶茶站在时耀传媒楼下,空气溽热,她咬着吸管蔫巴巴地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楼层,挺翘的鼻尖还沾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终于到了。
她脸颊微微泛红,一鼓作气将杯里的椰果吸干净,翻过背包来扒拉了几下,将文件夹抽出来抱在怀里,往大楼里迈步。
《百日造星》节目没几天就录制了,按照规定,她作为这季练习生需要本人持证件到主办方公司签字报道。
时耀是近几年内地靠选秀节目迅速崛起的娱乐公司,跟视频平台签约了长期合作战略,每年都会举办一季,选拔出前七名人气选手签约并成团出道。
她来的晚,报道厅就剩下两三个工作人员,听到她敲门后也没动作,一副事不关己埋头各忙各的。
温阮茫然地眨眨眼,软声道:“请问……”
“温阮是吧?”坐在中央的制片人杨璐正低着头整理资料,听到声响后没好气地问了句,紧皱的眉心仿佛能夹死苍蝇。
“…是。”见对方一副火气冲天的模样,她有些紧张地咽了记口水。
将手边的资料往桌角堆了下,又从一旁的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纸,杨璐正准备抬头数落几句她晚到的事情,却在对上她眼睛的霎那愣了片刻——
女孩站得笔挺,羽扇般浓密的睫毛轻扫眼睑,巴掌脸,五官立体又精致,细瓷般白皙的肌肤娇嫩透亮。
抿唇时脸颊露出一弯酒窝,眼睛美而清透,漂亮到不染尘埃。
是那种即使扎在明星堆里,也格外出众的长相。
杨璐敛眉。
这届选秀练习生她见了个遍,温阮是第一个令她感觉眼前一亮的。
能火。
难听的话不自觉收了回去,她清了下嗓,淡道:“证件。”
温阮上前两步将怀里的文件夹递过去,杨璐瞥了两眼,瞄她:“A大在读?”
“嗯。”她点头。
“学霸呀,不错,”杨璐随口评价了句,翻着材料一目十行浏览完毕之后,将手头的纸推给她,“确认一下信息,在这儿签个字吧。”
温阮双手接过杨璐递过来的笔,微弯着腰在桌沿签字。
这时后者接了通电话,大概是对方提出什么要求,她听得有些恼火,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按着额角敷衍道:“待会我找个实习生去。”
见她挂了电话,温阮将文件递给她:“这样就可以了吗?”
“没问题了,这是你的学员证。”
杨璐从一旁抽屉里拿出一张粉嫩的证件,正准备递给她时,动作稍顿了下。
温阮不解地抬眸,对方眼睛忽然一亮,勾唇笑道:“不如,你帮我个忙吧。”
“啊?”
*
整栋大楼的人都在顶层开会,其余楼层的走廊有些清冷,几抹夕阳沿着窗格爬进来,昏黄的光将地毯切割整齐。
温阮怀里抱着一个将近半身长的纸箱,小脸皱巴着,像棵打蔫的植物似的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她方向感不太好,对公司的内部结构又不熟悉,不觉间在同一层楼绕了两圈还没找到电梯。
怀里的东西略有些重,杨璐交代说只是一些艺人穿过的衣服,送到三十楼的服装室就行,可谁知竟然是这么一大箱,她伸长手臂也只是勉强搂住,这会儿手早就酸得不行。
无意间瞄到墙角眼熟的标识,她肩膀一塌,憋着小嘴快要哭出来。
疯了。她竟然又在同一层空转了一圈。
谁知道报个道竟然还要干苦力。
吸了下鼻子,温阮一脸崩溃地往前走,表情哀伤地像是从床缝里发现一张鲜红的毛爷爷结果扯得太用力撕碎了角。
唉。
她正打算往没绕过的一条岔道走,谁知还没迈几步,纸箱忽然像是受了什么阻力似的,不动了。
她一怔,又用了点力,结果还是不动。
嗯?
她整张脸被纸箱挡着,看不到前面的路,只能艰难地稍侧下身,从纸箱边缘露出半边脑袋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英伦皮鞋,西装裤腿熨帖笔直,裤沿处露出半截冷白又骨感的脚踝。
很苏。
而且莫名有些眼熟。
“要帮忙吗?”她发愣的空隙,一道低沉慵懒的声线在头顶响起。
温阮恍惚了片刻,倏地抬起眸来——
走廊的光线昏暗暧昧,男人挺拔的身材遮挡住大半黄昏,光影勾勒出高挺又精致的鼻梁,眼窝深邃,桃花眼掀开一个勾人的弧度。
有些散漫,又撩拨的很。
眼熟。
温阮呆滞了数秒,脑袋里的零件像濒临销毁般卡壳停顿,而后瞳孔逐渐放大,全身的血液在顷刻间涌上头顶。
……纪言之!?
耳垂上的神经频繁又有力地跳着,温阮感觉胸腔里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整个人像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但小脑袋瓜里却噼里啪啦炸出一片烟花——
啊啊啊啊真的假的是纪言之啊妈妈呀离这么近他好帅天呢他怎么连呼吸都这么撩人啊啊啊他刚才跟我说话了吗四舍五入就是跟我求婚了呜呜呜呜我愿意——
……
而此时此刻,纪言之根本不知道对方已经脑补了两人在民政局登记结婚的画面,他眼尾稍扬,耐心地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要帮忙吗?”
话音刚顿,温阮本就僵直的手臂完全退离控制,纸盒从她怀中脱落,“啪”地一声,砸在了纪言之的脚上——
清冷的走廊里回荡着重物落地的声响。
纪言之:“……”
温阮:“……”
梦境摔个稀碎。
温阮神情凝滞了数秒,之后小脸倏地煞白,结结巴巴地你你你我我我了半天。
纪言之略了眼她惊恐万分的表情,喉结微滚,俯下身轻松地将纸箱捞在怀里,淡道:“送到哪儿?”
温阮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见他没事,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服服服装室。”
*
电梯内一片寂静。
温阮掌心布满汗渍,指尖紧攥着包链,白皙圆润的耳廓通红得能拧出血来。
胸腔里的器官依旧猛烈跳动着。
她竟然能跟追了六年的偶像在走廊偶遇,还同乘一个电梯,站在他身侧呼吸着同一个电梯的空气。
试问哪个追星女孩能不疯狂!?
——如果她刚才没用纸箱砸纪言之的话。
暖橘色的灯光虚拢在发顶,两人距离很近,鼻端充盈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味。
她稍一抬眸,便能清楚看到纪言之线条分明的下颌,光线下侧脸的轮廓深邃又立体,眉眼俊朗,浓密成精般的眼睫扑落了下,她的心口也仿佛泛开一圈涟漪。
好心动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电梯里有面镜子,一定能映出她此时傻里傻气的模样。
纪言之怎么在这儿?
难道他行程表上的今天的拍摄活动是来拍导师定妆照的吗?
拍完了吗?什么时候能看到?
啊。糟糕。
恐怕官宣的时候她在封闭练习,没法修图。
纪言之完全不知道旁边的人丰富的脑内活动,见电梯“叮”地一声到达三十楼后,率先迈开长腿走了出去。
而温阮并没有注意到,思绪还停留在激动和沮丧中纠缠。
直到电梯门快要关闭的时候,她才如梦初醒,慌张地往外跑。
电光石火间,门外的纪言之忽然伸手挡住层门,电梯感应到外力作用,又推开来——
温阮愣了片刻,眨眨眼睛连忙跟上,声线清透软糯:“谢…谢谢。”
纪言之没有回答,径直迈开腿往前走。
他腿长,几乎走一步温阮要小跑两步才能跟上。
服装室在走廊尽头,黄昏涨潮似的争先恐后地倾涌进来,水红色的颜料洒了她满身。
门是玻璃的,左侧黑瓷砌成的墙壁贴了块显示屏,温阮看了眼触屏上的按键,还没等摁门铃,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伸了过来。
男人修长白皙的指尖落在屏幕上,掌骨微凸,操作屏幕的动作有些漫不经心,片刻,玻璃门推开,一股清淡的玫瑰香飘入鼻端。
室内构造十分具有设计感,装潢如同商场般时尚奢华。
纪言之将纸箱随意堆叠在桌面,又从一旁工位上拾起便利贴,敲开笔帽,顿了下。
“你叫什么?”
“啊?”软绵绵的。
“姓名。”
她摸摸滚烫的耳垂:“温阮。耳字旁的阮。”
男人垂眸,握着笔杆在便利贴上行云流水地签了几个字,又问:“哪个部门?”
部门?
温阮眉心微锁,几秒后才恍然——他把她当成这儿的实习生了。
怪不得要在纸箱上贴署名和部门。
她昂起头来,清亮的眉眼里藏着光:“我不是这儿的实习生,是制片部的杨璐姐让我送上来的。”
纪言之笔锋一顿,微牵唇角,轻哂:“难怪。”
温阮:“?”
“三圈,”他重新写了张便利贴粘好,慵懒地靠在桌沿,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在同一层转了三圈。”
男人停顿片刻,微弯下腰与她平视,薄唇勾起一个散漫又寡淡的笑:“迷路了?”
“……”
温热的吐息拂在她的面上,温阮大脑宕机了几秒,然后“嗖”得一下,脸颊瞬间红得像被开水烫过,连发顶都氤氲着蒸汽。
他都看到了!?
想起刚才在走廊里抱着箱子愚蠢又笨拙的傻样,她简直想把自己的脑袋按在马桶里自杀。
“我…我只是有点路痴。”她不由自主地挺直背脊,倔强扬起脑袋,“就一点点。”
“哦?”满脸不信。
“……嗯。”又心虚地缩回半截肩膀,明显底气不足。
纪言之沉默了几秒,偏开头低笑了一声:“回去吧。”
就在他准备直起腰时,温阮突然伸出手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在对方垂眸后又迅速收回手。
他不解:“怎么了?”
“你的额头——”她伸出手指示意了一下。
纪言之瞥了眼旁边的镜子,在左侧眉角上方几厘米的地方,有一处轻微的红肿,只是破了点皮儿,不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应该是刚才拍定妆照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
“没事。”
话音刚落,温阮就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一个小巧的透明盒,掀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片递了过去——
纪言之懒洋洋地垂眼,看到小姑娘白皙的掌心里躺着一贴粉嫩的,印着樱桃小丸子的创可贴。
“谢谢你帮我搬东西,这是回礼。”
温阮扬着唇角,灵动清澈的眸里像是含了水,脸颊露出一弯酒窝,嗓音也软糯糯的,不禁让人想起沾满砂糖的糯米团子。
他眼皮一跳。
见他不接,她小脸轻皱了下,扬着脸有些失落地问:“你不喜欢吗?”
小巧的下巴瘪的跟桃核似的。
有点可爱。
像是被她打败了似的,纪言之轻笑了声,再次微弯下腰。
小姑娘懵了几秒,眨眨眼,满脸疑问地盯着他——
“不是要贴吗?”
她惊慌失措地瞪大眼睛:“这…这这不太好吧。”
“那算了。”
“我帮你!”
怕他反悔,温阮飞快地将创可贴撕下来,然后扯着两角凑过去,认真的,小心翼翼的,贴到男人的额头上,还用拇指肚摩擦着按压了几下。
小姑娘贴过来指尖有些凉,触感柔软,跟果冻似的。
“好了。”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贴完之后她还欣赏了一会儿。
没等纪言之说话,温阮的短信提示叮咚响起,她翻出手机来看了眼,蔫巴地叹了声气——
“杨璐姐说有东西忘了给我,我要走了,”她飞快地收起手机,毕恭毕敬地弯下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谢谢你的帮忙——”
她迅速直起身来,而长发因弯腰幅度过大掀到了前面,发丝糊的满脸都是。
“……”
她伸出手胡乱扒了两下,扬起一个略微尴尬的笑:“再见。”
不等他回应,温阮连忙转身,小跑到门口摁开门走了出去。
纤细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拐角。
身后,倚在桌角的人抬手摸了下额头上的创可贴,悄悄弯了唇角。
*
沉淀的暮色从窗外透进来,地毯被光线整齐切割,皮质沙发沉浸在一片余晖之中。
纪言之单手插着口袋迈回办公室,陈默刚开完会,烦躁地扔掉手里的文件夹,皱着眉长叹一声:“你什么时候能去开次会?分明是时耀最大的股东,烂摊子全都扔给我。”
前者漫不经心地窝进沙发里,修长的双腿疏懒地交叠着:“公司有你就足够了。”
“说的倒是轻松。”他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仰进靠椅里。
他瞥了眼纪言之额头上的创可贴,疑惑:“你刚才去哪了?”
“帮一个小迷糊蛋抬箱子。”
“小迷糊蛋?”他皱着眉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又问,“认识的人?”
纪言之神色微凝。
男人的轮廓被夕阳衬得模糊,他抬起修长的指腹蹭了下额角,意味深长地轻笑了声——
“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