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甜西柚

作者:颜温

化妆间的气氛又一次掉入冰点,温阮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感觉背脊有些发凉。

她只好将眼神埋到眼前的台词本上反复观看,装作一副要背台词的模样。

哪怕她只有三句广告词——

不够吃。

吃不够。

够吃不。

这是一个叫做“喜事”的薯片广告。

她也不是很明白这家公司为什么把薯片名取得这么像婚庆专供零食。

好在化妆师很快就赶到,僵硬的氛围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倏地缓和起来。

录影棚的场地也布置完毕,两人都换上了休闲的服饰,她是短裤和兜帽卫衣,姜希妍则是一件很女神的雪纱裙。

广告剧情很简单,协调拍摄顺序的时候,姜希妍跟导演撒娇说先拍两人互动和她的戏份,由于温阮的戏份最少,排到最后比较方便。

“好不好嘛导演,而且温阮她没有拍广告的经验,让她多学习一会儿也有好处。”她拽着导演的袖子,眨着眼软绵绵的说。

一副撒娇的模样跟刚才在化妆室的人设截然不同。

“……”

温阮僵硬地牵了下嘴角,讪讪地摸着鼻子。

导演很快就被说动,挥了挥手:“行吧,那你们先准备一下。”

这段温阮是没有台词的,全程都在一旁吃薯片,其余的内容由身旁的姜希妍发挥。

咔嚓咔嚓咬了两口,温阮忽然觉得这薯片口味还挺不错的,不知不觉间眼里漫开喜悦的笑意,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在沙发上窝着。

“对,不错,就这个状态,温阮你保持住,”导演倍感满意地点点头,又忍不住蹙眉道,“姜希妍你怎么回事,这句台词是这样的吗?”

“卡——”

姜希妍不甘心地咬了咬牙,面露愧疚地说:“抱歉导演,我再来一次。”

她匆匆拿出台词本背了两句失误的词,然后折起来塞回到沙发垫下面,再一次进入到拍摄状态。

然而,这次又是神情出了问题。

脸部表情太过于僵硬,根本看不出吃薯片的“幸福感”。

接连卡了三四次,导演拍的有些烦躁,直接将手里的本子往地上一丢,毫不留情地质问对方:“你是整过容吗?面部表情能不能丰富一点!?”

姜希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只能一个劲儿的道歉:“对不起,我会注意的。”

过了一会儿,摄影棚门口出现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向门口的位置。

是纪言之。

他穿着一件衬衫,雪白的袖口翻折上去,手插在裤兜里,修长的身形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跟在他身后的小胖倒是活跃多了,跟咖啡馆的工作人员一同挤进来,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咖啡。

紧随其后的场务也擦了把汗,提高嗓音道:“辛苦大家了,纪老师请大家喝咖啡!”

见到来人,导演微愠的神色倏然消失,有些凶戾的脸上在书瞬间堆满笑容,三两步跨上去迎人。

他怎么来了?

温阮僵了僵身子,不动声色地将刚才还翘着摇晃二郎腿放下来,端庄的坐在沙发上。

纪言之的目光越过导演的肩膀,笔挺地落在她身上。

他鼻梁高挺,眼角似有若无地挑着,原本微翕的唇在看到她的瞬间忽地笑了下,眉眼里带着光。

笑什么?

她蹙起眉来,疑惑地往沙发旁的橱柜上瞥了眼,然后,瞪圆了眼睛。

因为拍摄的缘故,她的嘴角沾了不少薯片的残渣,因为姜希妍持续出错,她还没来得及擦。

总之,看起来就是十分的蠢。

“……”

温阮抿了抿唇,飞快地从面前的道具餐桌上抽出一张纸来,手忙脚乱地擦了几下嘴角。

纪言之咖大,又是节目导师,来了之后自然坐在导演旁边。

导演时不时地还会问他对广告的拍摄意见,脸上因笑容堆积的褶子逐渐加深,明显一副想要讨好的姿态。

倒也正常,在这个圈子里,红才是王道。

纪言之站在这个圈子的最顶端,自然是被众人追捧的对象。

不知是不是他亲自来监督的原因,姜希妍接下来的戏份拍摄的极其顺利,一点也不敢马虎,很快就拍完了两人同框的部分。

暂时休息二十分钟。

温阮一路小跑到厕所,等洗完手出来之后,瞥见纪言之修长的身影消匿拐角,片刻,姜希妍也捧着一杯乌龙茶从另一侧入口迈入,然后悄咪咪地跑到摄影棚旁的门外。

甩了几下手上的水渍,鬼使神差地,温阮也跟了过去。

拐角处是段长廊,推开生锈的铁门后,是块还在搭建的露台,浮躁的夕阳爬满窗柩,落在的水红色被切割成零星的碎片。

常年生锈的铁门湿漉漉的,摸上去也是一片斑驳,边缘无法与墙壁贴紧,留下一道缝隙。

还未凑近,温阮就听到随风飘来的声音。

他的嗓音被风吹的飘散,略带了些拒人千里的低沉清冷:“我不喝茶。”

姜希妍“啊”了一声,只好将乌龙茶收起来,又压低着声音说了些什么,温阮抱着膝盖蹲在铁门旁凑近了些,仍旧无法听到完整的句子。

可纪言之似乎并未有所回应。

他的声音,无论丢进多么嘈杂的环境,温阮也能够精准捕捉。

片刻,她隐约捕捉到一句含糊的“师兄”,尾音上扬着,略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男人顿了顿,打量她的眼神冷了半分,沙哑的嗓音穿透风声,混杂着一丝不悦的情绪:“在节目里要叫我导师。”

话落,他便抬脚朝门口踱步。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温阮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来逃走,可谁知准备起身的时候,她感觉仿佛有一道电流从脚底通至全身,酥酥麻麻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

蹲得时间太长了。

还不等她站起来,铁门被呼啦推开,大片黄昏如颜料般倾泻而至。

纪言之逆着光,轮廓被层层叠叠的氤氲修葺得有些模糊。

他慵懒地掀着眼皮,眉梢稍稍垂下,语调略微扬起——

“温阮?”

“……”

大难临头,她心里唯一的想法却是,纪言之叫她的名字可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