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得还好吧?”凌弃压低了声音问“院长说过,你都半年没有回去过了。”“没办法啊,我是新来的,凡事当然要冲在前头多做一点,你也知道,海家规矩大,我不能给大小姐丢脸。”
杨刚揉乱他本来伏贴的头发,笑着说“我刚才都听见了,不简单嘛,A大哦!高材生!将来就看你的了!”凌弃淡淡一笑:“那是,像你说的,总不能给大小姐丢了脸。”
“院长一定很高兴吧?好久没回去了,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吗?”“嗯,还是那样,夏天不碍事,去年冬天又喘了,最后送医院才好,大小姐已经派了新的人来帮着管理,可是院长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总也放心不下,院里今年又多了十几个孩子,更忙了,幸好我们都住在附近,课余时间可以帮帮忙。”
杨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哪,这是我这半年攒下来的,你拿回去入公帐吧。跟院长说我很好,别担心,一有空我就回去看她老人家,哦,对了。”
他又在身上乱摸了一阵,掏出一把各种面额的钱数了数,叠好了塞在他手里:“马上就要上大学了,该买点东西去。”“不不!”凌弃坚决地把钱推回去“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我不能要你的钱!”“拿着!”
杨刚不由分说地把钱塞到他口袋里“别管我啦,跟着老大有吃有喝,我有了钱也是乱花,不如留给院里的弟妹们,还有你们这样能读出书来的,到了大学里,该花钱的地方就要花,别给人家瞧不起,没钱了也别对院长说,写封信,我寄给你!”
他回身搂着徐枫晓瘦弱的肩膀:“你也一样,小四眼!怎么还那么瘦啊,眼镜倒是越来越大了…跟你凌哥学着点,明年也考个响当当的学校!”“嗯,我知道。”徐枫晓小声说“大小姐已经说了,要我考政法学院。”“嘿!那好哇!”
杨刚听了满脸放光“将来不是当官就是当律师吧?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说好啦小四眼,万一将来我犯了什么事,你可要多帮忙了?!”
“呸呸呸!”凌弃立刻说“杨刚你都在胡说什么!”杨刚满不在乎地说:“也是开玩笑,也是真的吧,你们也都知道,有钱人就容易遭忌,老大又是混帮派的,真有那么一天,叫我拿刀去砍人,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下辈子还当孤儿去!”
徐枫晓低头小声说:“杨哥…这样不好吧?”“有什么不好的?哎徐枫晓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都说知恩图报,大小姐对我们还有什么说的?要不是她,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在哪条街上要饭呢!你和凌弃还能考大学?院里那些小的弟弟妹妹们只怕都饿死了,拉倒吧!
再说,大小姐又没有逼着我干,都是我自愿的…难道你不是?大小姐拿刀逼着你上大学来着?”看着徐枫晓的脸白了又红,凌弃急忙捣了杨刚一下:“你说什么哪!枫晓只不过是担心你。”
“呃…”杨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真是的,难怪老大说我什么都好,就是爱激动…对不起啊枫晓,我不是有意的…就这么顺嘴说出来了…别生哥哥的气。”
徐枫晓立刻摇摇头:“没什么的,杨哥…我也…我也一直很感激大小姐的,可是…可是你真的不要紧吗?你为什么不继续上学了呢?高中毕业的话找工作也好找一些…”
“小傻瓜!”杨刚眼眶有些湿湿的,他用力搂了搂徐枫晓“你就爱胡思乱想,我又不是你们,根本不是读书的料,浪费这个时间干什么?还得交这费那费的,不如早点出来闯闯…正儿八经的工作哪能轮到我们哪,下岗的还那么多呢,像我这样的,最后也就是一流氓混混,既然这样,还不如跟着老大,走正式的黑道算啦。唉,对了,我跟你们说…”
他神秘地把声音压到最低:“大小姐一直资助我们的事,有人很不满意呢。”“谁?”凌弃好奇地问。“海家老头子。”
“你是说海老爷?”“切!谁TMD是什么老爷,资助我们的是大小姐,我现在跟着老大混,谁认识他是什么老爷啊,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有到我头上…嘘,听我说,大小姐现在花在资助孤儿院上的钱越来越多,所以老头子不高兴了。”
“可是…”徐枫晓犹犹豫豫地说“大小姐说过,她也是孤儿,她花的钱都是自己的,是她父母留给她的…海老爷不高兴什么呢?”
杨刚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凌弃苦笑了一下:“枫晓,你别忘了,当年你父母过世之后,遗产,保险金,抚恤金…你的钱是怎么没的?更不要说是…”
远远的方向忽然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接着是轻轻的脚步声,杨刚警觉地看了一眼,低声说:“我不说什么了,总之你们一定要给大小姐争气,决不能让别人说嘴,走吧,我带你们吃饭去。”
他带着他们到了厨房,下午三四点的这个时候,里面空荡荡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油腻的香气,一个中年女人正坐在小板凳上择菜,杨刚显然是熟门熟路了,笑着打招呼:“王姨!
忙着哪?哎呀这种事还要您亲自做啊,随便找个人不就做了?”“是杨刚啊,小猴子你又想来偷吃东西了对不对?越来越笨了,这个时候哪有东西给你偷哟。”
王姨笑眯眯地说“那两个小伙子是谁啊?清清秀秀文文静静的,不是你这小猴子的朋友吧?”徐枫晓不安地扯扯凌弃的袖子,小声说:“我们走吧?这个时候别给人添麻烦了。”
“哎呀王姨,他们是我的好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可别以为我光有些打打杀杀的死党,他们可是会读书的好学生呢。”
“”哦,也是福利院的孩子啊,我知道了,是来见小姐的对吧?“王姨有些吃力地挪动着胖胖的身躯站起来,”小姐准又拉着你们说话错过饭点了,咳,快坐下来,想吃点什么,王姨给你们做。
“凌弃和徐枫晓赶忙说:”王姨,太客气了,有什么我们随便吃点就行,真不好意思还麻烦您…
“嘴巴甜的人总是要讨人喜欢,他们几句话哄得王姨笑逐颜开,连汤带菜弄了五六个盘子出来,徐枫晓吃了一口,偷偷地问杨刚:”
以前我们见过的那个…那个人好像不在了?“上次他来的时候,是一个说话阴阳怪气的老头子主管厨房,从头到尾都拿防贼一样的眼光盯着他们,害得回去之后徐枫晓作了三天的噩梦。”
唔,好像是回乡了,听说是菜里出了什么问题,大小姐和二少爷闹了好几天的肚子疼…“很难说杨刚是不是在幸灾乐祸,他敲敲桌子,”放心吃吧,这可是没事的。
“飞快地吃完之后,他们又习惯地帮着王姨刷干净了碗筷,礼貌地道了劳,这才往外走,打算离开。
他们沿着来路离开主屋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周围栽着的高大树木几乎屏蔽了整栋建筑,茂密的树叶在山中晚风吹拂下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天边上乌云压过来,大约是要下雨了。
为了抄近路尽快赶到后面的车库,杨刚领着他们从花园里斜插了过去,刚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站住了,摆手要他们停下来噤声。
几乎是同时,凌弃和徐枫晓也明白了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不远处的几扇长窗户开着,白色的纱窗帘随着风飘扬起来,里面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无论怎样,这里的谈话都是听不得的,三个人脑海里同时转过这样的念头,杨刚皱着眉头打了个手势,他们心领神会地尽量放轻了脚步慢慢离开。
可是,听觉是不会随着人的主管意念有所改变的,只要不堵上耳朵,声音总是能听得见,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一个中年男子低沉厚实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似乎是说完了什么事之后停顿了一下:”
遗珠,伯伯也是为了你好,有些话说重了一些,你不要觉得委屈。“是海驭遥和海驭远的父亲,也是海遗珠的监护人,海家真正的主人!稍待了一会儿,海遗珠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恭恭敬敬的,不太像是平常那个天真娇惯的小公主了:”
伯伯这话才真说重了,不要说遗珠现在父母双亡,全靠着伯伯教养成人,就是遗珠父母在世,侄女有了不是,伯伯教训侄女几句也是该当的。
“她也停顿了一下,依旧很恭敬地说:”遗珠年轻,不懂事,花销上面任性了些,基金会的几位叔叔伯伯已经教训过好几次了,好在遗珠只是依例动用名下的利息,并没有用到本金,所以一时之间,倒也不会坐吃山空。
伯伯是为了遗珠好,遗珠当然明白,伯伯收留遗珠,是看着遗珠过世父亲的份上代为教养,并不是别的,就算遗珠一无所有,想来伯伯也会待遗珠如己出…
“短短功夫,他们三个人已经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好远,海遗珠的声音渐渐模糊,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杨刚擦擦一头冷汗,小声说:”乖乖我的老天爷,吓死我了。走吧,这边来。
“他们惊魂未定地走到车库门口,忽然旁边有人叫了一声:”凌弃!枫晓!“猝不及防之下,凌弃险些整个人跳起来,惊慌地看过去,却是海驭远。”怎么啦?“海驭远笑吟吟地走过来,”我有那么可怕吗?“”
不…不是…“凌弃面红耳赤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幸好海驭远没有往下问,把手里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递了过来:”遗珠有事,还没脱身,叫我把这个送给你,算是给你的贺礼吧。“”谢谢。
“凌弃呐呐地说着,接了过来,是支金笔,盒子上还带着海驭远的体温,虽然不认识牌子,但他也知道肯定价值不菲。”到了大学里,别急着打工,累着自己就不好了,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就告诉我和遗珠一声。
“海驭远叮嘱着,凌弃低着头,只能看见他衬衫上的第二个扣子,不知为什么脸又红了起来,慢慢地,红到了耳朵根。”枫晓马上就高三了,也要当心身体,学习别太累,这次也考了第一吧?还害羞不肯说呢。
“海驭远笑着拍拍他们的肩膀,”好了,叫杨刚送你们回去吧,下了雨路不好走,还有,下次来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坐班车,别再走着上来。
“车子开出海家后门的时候,从车后窗看过去,还可以看见海驭远负手站在路边,山风吹动他的衣角,一派悠闲潇洒的样子。那一年,海驭遥二十岁,海驭远十九岁,凌弃十八岁,徐枫晓十七岁,海遗珠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