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绞痛比起这个,真的是小巫见大巫。忍着全身的剌痛,虽然几乎痛得他吡牙咧嘴,但他还是站起来,收舍好一切,脚步踉跄。
每一个月打一枝药,那么他还有三个月陪伴着煌…今天,洛煌看到的永相随,回复了健康的红润,病色的苍白已不复见。***注射了药物的身体,不再总是突然僵滞而动弹不能,体力亦回复了以往。
他看见煌放下为他心疼的愁容,自己的心情亦放松不少。而他,亦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尽自己所能令煌无忧无虑…之后的…他不敢再想了…温馨的套房,悠悠的歌声从小型的音响组合播出,播放着的正是永相随的唱片。
在家里聆听着自己的歌,永相随倒是没有任何不自然,反而洛煌却一脸享受。二人窝在家里砌着拼图。这副拼图的图案是洛煌与永相随在荷兰结婚时,在那片美丽的大草原上照下的照片,二人似是知己的友好,又似是情人的亲昵。
洛煌托人把这幅照片制成五千块的拼图。不过是否出众的男人,就连砌拼图也特别出众﹖普通人砌一千块的拼图,至少大约要用三天时间去完成它,可是永相随却只用三个小时,便砌了三千多块拼图,而洛煌却仍徘徊于五百块左右。
只见永相随己经砌了一个人这么大,洛煌负责的地方只有那么的一丁点。这个男人,好象真的什么都难不到他…洛煌在心里嘀咕着。只是他连想都没想过永竟然从未砌过拼图,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永…大概所有能娱乐自己的玩意都不知道是什么吧…就像一个只活在中文世界,从未碰触过什么是英文的人,当别人问他什么是ABC,他也只能百思不得其解。
感觉到洛煌的视线停驻在自己身上,永相随抬起眼,冲着洛煌绚丽一笑。“拼图很好玩喔。”那是一抹令人心懭神怡的笑容,比恬淡藏着更多的情感﹑比纯真更孩子气。
洛煌的眼波荡漾着欢悦满足,他真切的感受到,世间最美的是什么,不是花草树木组成的风景;亦不是夜色醉人的景致;更不是那些罕见﹑令人叹为观止的奇景,而是当真心爱着的人向着他发自内心而笑,笑得真﹑笑得毫无防备的时候。
令他知晓,自己能够让所爱的人开心﹑快乐。他们又花了几个小时,居然把五千块拼图以五个小时左右便差不多完成,不过当中有四千块都是永砌的。
拼图徒欠缺永的右眼,那么便大功告成,可不知为何,永只是拿着印着他右眼图案的拼图,迟迟没有砌上。
“永,最后一块拼图,我们一起把它砌好罢。”洛煌握起永相随抓着拼图的手,一起把右眼的拼图砌上,完成这幅五千块的拼图。永相随凝视住这幅拼图,视线的焦点凝聚在拼图上如漆黑之石耀眼的眸子,手不期然﹑不自觉地摸上镶在自己脸上的右眼。叹息…只能葬在心坎中…
***第二次注射,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时间,痛楚却大大的不同。永相随身体痛得卷缩起来,宛如一只蒸熟了的虾,痛苦的呻吟在肃静的夜中更是响亮。
能够让一个就算被硬生生折断手臂却仍能笑着不吭一声﹑连眉头都不皱半分的男人,饶是心绞痛亦能掩饰得完美,然而,拥有这么强悍意志力的男人,却几乎承受不起注射了药物后的剧痛。
那种能够摧毁永相随的意志力的痛楚…可知是那么的超乎想象。他两手交叉紧抓住臂膀,猛力得甚至把臂膀抓伤,淌出鲜红的血。仅仅数秒间,他仿佛被人二十四小时不停竭地用千把利刃剌进体内,不,比那更痛苦。
或者是其它人,要承受这种超越极限般的痛楚,他们宁愿选择死亡。但这些“他们”并不包括永相随,永相随宁愿选择面对这种痛苦,为自己的生命争取时间。
他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生命的人,亦不是那种想尽办法就只为了自己能长寿的人,他什么都不是…只是想…只是想…只是想…我…只是想有多些时间…陪伴着你…纵使要承受这种剧痛…我也甘愿…
***“煌,要喝酒吗﹖”夜里,他拿着酒瓶,问。“别人送给我的。”事实上,这瓶酒是他买回来的,但为了避免煌起疑,他撒了一个在他面前灌酒亦不会被怀疑的谎话。
喝酒,他只是为了能够灌醉自己,为了那瞬间的空白,遗憾的是,自从他懂得喝酒起,不管他如何把酒当白开水般灌进肚里,都不曾尝试过什么都不用想的醉意。
但他还能借着剧酒来烧毁心底的悲戚,同时烧毁在夜里常会涌上喉间的怪异感。“嗯…也好。”在能够欣赏美丽夜色的阳台上,跟心爱的人相拥浅尝美酒,蛮浪漫的。
房中的光线转淡,街角亦渐变蓝。在阳台上,洛煌占有性地拥抱着永相随,欣尝着远方的景致,品尝着杯中的美酒。
或许气氛实在太好,他从浅尝,变为一口一口的喝,再变为一杯又一杯的,终于,他醉了。没有意思要醉的人,却醉了;想醉的人,奈何怎么都醉不了。原先是洛煌拥着永相随,现在反倒是永相随拥着醺醺然的洛煌。
“永…”逞现醉态的洛煌被永相随抱在怀中,双手圈住他的脖子,一张醺红的俊雅脸容磨蹭着他胸膛前的衣料,强睁开的眼睛醉意蒙眬地看着他,微张开的粉红双唇吐出最爱的名字。
永相随右手环住洛煌的腰,让醉了的洛煌枕住他的胸膛。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另外的三指握着酒杯,举高手,把杯内的酒喝尽,放下酒杯,把香烟叼在嘴边。把凝视住美丽夜景的目光调回,回望拥着的人。
“醉了的煌好象特别喜欢撒娇呢。”洛煌像只小猫的在永相随身上磨磨蹭蹭,他抓起搂着自己腰际的手,舔着那美型的长指。永相随笑着任他“侵犯”自己的手指,另一只手拿下嘴边的香烟,捻熄在酒杯内。
洛煌仿佛对现在的坐姿很不满意,他索性坐上永相随的腿上,侧着头枕在他的肩膊,像是发现新玩意的,陶醉在舔吻那修长的手指。
“永…最棒了…”洛煌憨笑着。“好爱…永…好爱喔…”“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煌不那么爱永﹖”他眼神复杂的。洛煌紧锁眉头,表情有些呆滞,似是在深思永相随的问题,片刻才道﹕“…没有…”
醉了的他,丝毫没有察觉这条问题不应该问。“那么,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煌永远忘记永﹖”他的眉头更加深陷。“不喜欢…我不喜欢永这样问…永以后都不准这样问﹗”没有以后了…“…我答应你…我永远都不会这么问…”
“真的﹖你要发誓喔。”洛煌握住永相随的手,向天举高。“如果你违誓…”“我将会一生一世也爱着洛煌。”他接着道。“若你遵守诺言就…”“永生永世…都爱着洛煌。”
满意的洛煌,倾身吻住永相随,然而,醒后的他,将不会记得这刻任何一句说话。而永相随,有种错觉,挂在脖子的结婚戒指好象变得越来越重,重得要拆断他的脖子…***
永相随在深夜中凝视着因为酒醉已沉睡的洛煌。确认他不会醒来,便塞了一个枕头代替自己让他紧抱着,揪开被子,穿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打开门,走前回头深深地注视洛煌的睡脸,然后悄悄的离开。
火红色的机车宛如一边火光般在黑夜笼罩住的街道上掠过,狂吼的引擎划破宁静的夜晚。来到废工厂,抽出被他埋藏好的银箱。望着最后一枝来维持他生命的药,亦代表他余下的时间,亦只有最后的一个月。可是,这一个月,他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亦什么都不必做,因为他已经把一切预备好“他们”
一定会在这条路上走得安稳,直到终老。还有煌…可以的话,他真的好希望能永远的隐瞒着煌。
他曾经想过离开,遗憾的是,他承诺过煌直至死都不离开,他已经违背了不少约定,至少,这一次他不想再让煌失望。
然而,生离和死别又有何不同…不管是哪一个,都要承受失去的痛苦…他甩了甩头,把药物注射入体内,迎接第三次﹑亦是最后一次的剧痛。
这一次,他感觉到的,不是因为注射的药物带来的痛楚,而是心的撕痛,和心绞症没有关系,只是…在痛…他感觉到的…只有心在痛…***“天…头痛死了…干嘛会喝醉的…”
第二天早上,洛煌忍受着头痛的辛苦起床。从厕所出来,从窗外望见天空黑云密布,间中好象还有响雷在怒吼,他看了眼时钟才发现三时而已。
什么﹖他还以为自己睡到夜晚,怎么原来才下午。不过,永在这样的天气去了哪儿﹖应该不会是工作吧﹖他这阵子都好象没有工作似的,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陪伴着他。
“轰隆﹗”天空再次打雷,巨响令洛煌回过神来,雷电划过天空的浅蓝光芒在昏暗的套房闪了一下。洛煌随之哆嗦。他最讨厌便是这种天气,每当出现这种情景,他和永都好象是必定会分开。
不过他们二人现在的生活好甜蜜喔,而他又决定就算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离开永,应该没有问题了吧﹖他们不会再分离了吧﹖“叮当。”
门铃忽然响起,他呆了呆,才反应过来。打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人。他认得她,她是永的阿姨---霓裳。“你不请我进去吗﹖”霓裳见洛煌呆在门口,问。“啊﹖嗯,请进来。”
洛煌慌忙侧过身,让她进屋,接着关上门。“呃,请问你要不要喝些什么﹖”“给我荼便行了。”她坐在沙发上,打量这间小套房。也许住的是两个男人,所以也没有怎么布置,但在一旁摆放着一副砌完却尚未涂上胶水镶上相架的拼图,无意中为套房带来温馨的气息。可笑的温馨﹗“相随呢﹖”
趁着洛煌把热荼放在她沙发前的荼几,她问。“他外出了,应该就快回来。”说话之际,他坐在一张椅子上。沙发只有两个位,若他坐在霓裳身旁,俩人很不自然罢。霓裳不吭一声,洛煌找话题问她,她都没有响应,害洛煌尴尬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了好半晌,她欲言又止的,唇瓣张合了好几下。她像踌躇着地咬着唇,才迟疑地问﹕“相随…最近好吗﹖”“嗯,很好。”他不假思绪地回答。“他…没事吧﹖”这一次,终于令洛煌起疑。
“你想问什么﹖若是他的生活,他每天也跟我在一起,我们很开心;若是问他的身体状况,他看来很健康,脸色红润,也没有消瘦,很正常。”
“是你们开心﹖还是只有你开心﹖”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语气渗着讽剌。洛煌眉头一皱,猜不透自己哪里得罪了她。眼睛触及他一脸的“蠢样”一股火焰在心里燃烧着。她知道他们没有发现相随的病情,并不是他们的错,怪就只能怪相随掩饰得实在太好。只是,每当她看到相恋等人,或是眼前这个男人毫不知情地漾出幸福愉悦的笑容,她便不由自主地忿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