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微言与陈清湛第一次相见,便打了他一扇子。
齐王世子刚入京那会儿,很是没排面,走在路上都没几个人认识。那日,陈清湛这小子不知道是心血来潮还是被美色迷昏了头,当街与一名女子拉拉扯扯。
虽然扯的是人家的袖子,不过也太浪荡了些,经常“在这条街混”的陆微言心想。
说时迟那时快,陆微言提起折扇就朝“小流氓”的后脑上敲。
这把折扇的扇骨不是寻常的“竹木牙角”,而是实打实的铁,“小流氓”正在出神,被敲了个眼冒金星。
“小流氓”转过头,一双眼睛像是带着怒气,却也彰显出颇具威严的美。
陆微言心中连叫可惜,白瞎了这么好看一张脸,出来当调戏女子的流氓。可惜归可惜,陆微言又拿扇子把“小流氓”的手从人家姑娘家的袖子上扒拉下来,道:“盯着我作甚?你气什么?气我妨碍你调戏姑娘?”
此时街上已经围起了一圈人,“小流氓”看起来不敢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便在怀中摸索起来。
要不是他换了一副温和的神情,陆微言险些以为他在怀里摸刀,准备捅自己。
“小流氓”从怀中拿出一块玉,递向一位姑娘,道:“还请姑娘收下,日后若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那被调戏的姑娘不知在想什么,愣在了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陆微言看她尴尬,便截胡了那小块玉,还朝“小流氓”气势汹汹地说了句:“我替人家收下了,你快走!”
陈清湛不认识陆微言,也没招惹她,被她又敲又训,便气鼓鼓地瞪了她一眼。
京城人不认得陈清湛,只认识陆微言,便都说工部侍郎家的小姐教训了一个流氓混混,传得沸沸扬扬。
陆微言虽然想把那东西扔了,但仍是礼貌地问了人家姑娘可否要留着。
那姑娘眨眨美目,轻声道:“登徒子的东西,不要也罢。姑娘你瞧瞧有没有什么线索,说不定可以报官。”
说罢,姑娘便袅袅婷婷地走了。
调戏民女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报了官也不一定有人管。陆微言想着翻了翻那块玉,才发现是一枚印,上面刻着“陈清湛”。
陆微言不知陈清湛是谁,这事便放下了,直至陆明煦说起,想要把她嫁给叫“陈清湛”的齐王世子,陆微言才恍如当头棒喝。
“爹啊,倒不是说他品行不端,行为不检点,关键是,我把人家给打了啊,就用的这个。”陆微言说着掏出了自己那把扇子,神色悲切。
这把铁骨扇子还是陆明煦命人打造的,专门给陆微言防身用的。
陆明煦掩面,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陆微言道:“没事,或许人家不知道是你呢,明日我去瞧瞧。”
也不知陆明煦同陈清湛说了什么,陈清湛竟约陆微言去翩跹楼。
陆明煦那日回了府道:“我没提你打了他的事,想来他不知道就是你。但没想到人家坚持要见你,你快想想怎么办。”
陆微言那夜在房中斟酌良久,最终决定负荆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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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跹楼是京城南面最高的观景楼,飞檐高啄,犹如鸿鹄之翼,故名翩跹。
陈清湛想着要见姑娘家,收拾得甚为得体,他本就气质出众,加上年少,说不尽的温和风流,披上鹤氅又平添一份沉稳。
陆微言今日打扮也与平日不同,她特意穿了裙装,却不是“女为悦己者容”,而是抱着“我越温婉,他越下不去手”的心态,是以她穿着鹅黄的裙子,还特意挽了条丝帛,看上去也像个大家闺秀。
陆微言远远就瞧见陈清湛了,她踌躇片刻,壮士扼腕一般上前,道:“阁下可是齐王世子?”
陈清湛闻言转身,眼前的小姑娘低头行礼,看不清脸,他道:“是陆大人的千金吗?”
陆微言没有回答,一鼓作气地从袖中抽出一条比麦秆粗不了多少的细绳恭恭敬敬地捧起来。
陈清湛看着那双雪白的小手捧起一条红绳,莫名其妙问道:“你们京都的风俗?要系红绳?”
陆微言终于抬起了脸,一鼓作气道:“小女陆侍郎之女陆微言,前日有眼无珠,冲撞了世子,世子若还是生气,就拿这绳打我吧!”
陈清湛:“……”
待看清来人时,陈清湛甚至感觉后脑还在隐隐作痛。“是你?”
陆微言正等着挨骂,却听他笑道:“你那时已经把自己当世子妃了吗?还要管我碰不碰姑娘?”
今天的小风有点凉,陆微言吃了个哑巴亏,迎风打了个喷嚏。眼前这个人,搞不好以后是要朝夕相对的,看他没有责怪自己,陆微言难得地对他有了一丝好感——毕竟若是有人敲了自己这么一下,她肯定是不能忍,是以,陆微言甚至开始想那日的姑娘什么来头,若是人家愿意,不如安排做个侧妃,她陆微言就彻底是个摆设了。
陆微言轻瞟陈清湛一眼,陈清湛心中咯噔一下,硬是道:“两害相较取其轻,你以为我想娶你?”
陆微言的一丝好感噎住了,她昨日也听父亲说了陈清湛将要被太后安排娶公主,这对齐王世子来说确实是“害”,可怎么自己也成“害”了?陆微言岂会甘拜下风?她道:“调戏民女的小混混,你以为我想嫁你?”
陈清湛倒是想和她争辩,却又知不合时宜,便道:“跟我来。”
陆微言气呼呼地跟在陈清湛后面上了翩跹楼。
陈清湛在最高层站定,转头看向陆微言,清冷的风从他背后吹来,几缕发丝与轻裘一起微微撩动。
“你坏了我的事,如今再帮我解围,算是补偿。”
陆微言不屑,心道,人家姑娘根本不想理你,你还要纠缠,真是令人讨厌。
陈清湛又道:“摆脱皇家的婚约没有那么容易,须得我不得不娶,你不得不嫁。”
陆微言心道:呸,这人果然是个登徒子、色胚子。她听人讲书,多得是小姐与公子做了某些事后,便“生米煮成熟饭”,不得不成亲。陆微言对陈清湛好感全无,她紧了紧领口道:“什么不得不娶不得不嫁?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陈清湛瞠目结舌,他哪里是这个意思,这小姑娘想什么呢!陈清湛微微张口,想呵斥她,却又怕动静太大坏了计划,两头为难之下,硬是被一口冷风灌进去呛得咳嗽起来。
路过的三两个登高观景游人,看见斯情斯景,心中暗暗感慨,这是谁家的公子,这么冷的天登楼,受了寒让人看了都心疼,旁边这小姐怎么像个木头似的?
木头小姐陆微言也有点于心不忍,正欲开口关心他一下,又被病美人公子拉住了袖子。
陆微言:“……”似曾相识的一幕,这人什么怪癖?
陈清湛却不等她发作,就把她拉到了另一个人少的角落。
“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演一场戏。”
陆微言掂得清轻重,不再计较,问道:“怎么说?”
陈清湛想,这小姑娘虽然想法怪异,好歹还识大体,便道:“皇上要招你入宫,公主想让我做驸马的事,京城的人还不知道。我们要把我们的‘假情谊’演得人尽皆知,最后闹到陛下那里,事情闹得越大对我们越有利,毕竟那两个婚约还没有定下来,陛下总不能治我们的罪。再者,这么一闹,他们再提那两个婚约就是掉面子,皇家的面子是丢不得的。”
陈清湛说完,看着陆微言一脸欣赏地瞧着自己,顿觉不自在,道:“你认为如何?”
陆微言由衷道:“想不到你这么会玩。”
陈清湛像是嫌弃她一般道:“演戏归演戏,你不要当真。”
陆微言不屑道:“你当你是潘安宋玉,姑娘家都巴不得嫁你吗?”
陈清湛见她看得开,便道:“这是京城最高最美的观景楼,我们先在这层的北面演一出,可以把楼上和城内不少人吸引过来,然后我们下楼向北走,一路到南宫门,就跪在宫门前。”
陆微言比了个手势,便迫不及待神色悲切,大声呜咽道:“湛哥哥,你说了要娶我的,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声音一出,楼上的人皆看了过来。
陆微言朝栏杆边上跑去,一脚踩到栏上,刚欲爬上扶手,便被一只手紧紧拉住,只见陈清湛脸色煞白道:“太危险了,下来。”
陆微言心道,这齐王世子演技也忒好了,这担心的神态就像真的似的,便呜呜道:“不成比目何惧死……”
“下来。”陈清湛语气坚定。
陆微言只好翻下来,正疑惑说好的演戏,他怎么这么干巴巴?她惜命得很,怎么会真跳?
她一下来,陈清湛就像松了口气似的,迅速入戏,“深情款款”道:“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母亲为我说的亲事,我一定会推掉。”
围观的人啧啧道:“世间多得是痴情男女啊。”
陆微言觉得这样还不够,又哭道:“湛哥哥说的容易,王妃娘娘给你安排的婚事,哪有那么好推脱?”
提及王妃,议论的人果然多了起来。陆微言只说王妃不说公主,百姓不知道陈清湛是和谁说了亲事,也是给公主和皇家留了面子。
“推脱不掉的话,我就算不当这个世子,也会和你远走高飞。”陈清湛活像个纨绔。
“哇哦。”围观的人抓住了爆点。
陆微言不甘示弱道:“湛哥哥,都是你害我。”
“我岂会害你?”
“你害我那么喜欢你!”
陈清湛:“……”
陆微言胜了一筹,正暗自得意,又听陈清湛道:“我的头现在都在痛,都是因为你。”
陆微言:“……”她心虚了,前天下手是重了些,他也不应该现在提起啊。
陈清湛又道:“都是因为日日夜夜想你,辗转反侧,寤寐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