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雪

作者:玉隐

二 天一:

 我姓耶律,而且我是大辽国皇帝的私生子,虽然没资格继承皇位吧,至少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关于父母和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们的事情,我没有多少印象了,七岁的时候就被送到黑水宫来,按照父皇的意思是要学一身好武功,将来统领江湖势力助太子灭掉南宋一统天下。

 江湖在哪里?我看不见。天下是什么?我不关心。我只知道黑水宫里的生活还不错,远胜于皇宫里勾心斗角,听说我离开不久我的一个哥哥就被人谋杀了,还好我永远不能当太子,否则怎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

 在黑水宫里,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师尊不能拂逆,我好像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东西我看上了就能得到;不喜欢了玩腻了就可以丢弃。吃穿用住的器物,从小到大换过许多,唯一没变的就是我的贴身奴隶:阿凉。

 十年如一日,我们一起长大。

 如果说我对阿凉没有情感,那绝对是假的。可我自己也搞不懂对阿凉到底是怎样的情感,他只是我的奴隶而已。在黑水宫甚至大辽国,奴隶是与牲畜等价的物品。若我养的阿猫阿狗相处久了,也会依依不舍吧?对,一定是这样的,不会有别的情感,只是主人与所有物的关系。

 阿凉比我小两岁,从小就很乖巧懂事的,绝对服从我任何荒谬苛刻的命令,不曾有半点反抗。事实上,阿凉对任何人都是这样谦卑的态度,恶意的欺凌侮辱虐待他都能默默忍受,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小的时候我以为阿凉很傻,不知道喜怒哀乐才会任人欺负;渐渐的我发现,阿凉很聪明,什么事情教一遍就能学会,而且大概是因为他懂得忍让温顺,才能活得比别的奴隶长。

 但是我越来越不能容忍这样的阿凉,不能见他明明身上带着伤却忍着痛在我面前强颜欢笑,倘若他抱怨一句或者稍微反抗一下,我也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而他现在的隐忍让我害怕。他真的是一个不会哭闹不会生气的玩具吗?他忧伤的眼眸里似乎藏着秘密,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阿凉总是很安静的像影子一样跟在我身边,我不问话他从不多言,低眉顺目地站着或者毕恭毕敬地跪着。有时让我怀疑他根本就是哑巴。可是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哪怕只是挨鞭打时痛苦压抑的呻吟,在我耳中都有如天籁。

 十五岁那年的一个夜晚,天热得无法入睡,我四处溜达,偶尔在下人们住的院落看见一幕难忘的画面。精壮成熟的男子与瘦弱苍白的少年,身体紧紧契合,在树下纠缠翻滚。少年无谓地挣扎更加激起了男子贪婪的欲望,毫不怜惜粗暴地掠夺。少年痛苦的悲鸣渐渐转为细细的呻吟,不再挣扎甚至开始扭动身躯主动迎合。

 我如梦初醒,我才明白原来男人之间也可以亲密如此。仅仅是这样偷偷看着听着,我的欲望就开始膨胀,第一次情难自禁,没多久胯下潮湿一片。

 我慌忙回到房间,换过衣服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最后决定差人到下人院子把阿凉找来。

 阿凉的衣衫有些零乱,长发披散着,唇角已然咬破,一瘸一拐地走进我的房间。我示意旁人退下,只留阿凉一人恭顺地跪在我面前。我问他:“阿凉,你几天晚上做什么啦?”

 阿凉小声地回答,声音沙哑:“主人,我在房中睡觉。

 “睡得好吗?”我顺着他继续问,心中却气恼他为什么瞒我,难道他喜欢那个侍卫?

 “嗯。”“你撒谎!”我厉声道。

 他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却不辩解,头更低垂:“是阿凉的错,请主人责罚。”

 “你告诉我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他对你做了什么?”

 “我不记得了。”阿凉的语气哀伤。

 我心中怒气翻腾,抬手狠狠打了阿凉一个耳光。他歪倒在地上嘴角渗出血丝,却努力爬起依原样跪好,不再言语。

 “下贱!”我大声喝骂,拳脚毫不留情地落在阿凉身上。我一边骂一边打,用尽我所知的恶毒言语挖苦嘲讽,一直打到手脚酸软。

 阿凉默默地忍受,咬紧嘴唇不敢求饶也不敢发出呻吟,痛到昏厥。

 那次我出手太重,打断他两根肋骨浑身的青紫。没有人会给奴隶疗伤,我只是偶尔想起叫人给他送一些吃食,他竟然挣扎着活了下来。我以为他挨过这次教训,应该收敛一些,洁身自好,谁知我错了。

 阿凉从来不拒绝别人的侵犯,他好像天生就该在男人身下承欢,有时他还会在男人怀中妩媚的笑着,虽然眼神空洞麻木,但那笑容真的很美,宛如飘逝的落花。

 凡是要过阿凉身子的人,都或多或少会给阿凉一些好处,送他一些吃的或者廉价的饰品衣物。阿凉收到这些小礼物时,会甜甜的微笑,与夜晚的妩媚迥然不同,别有一番清纯的味道。

 有一次我注意到阿凉的脖子上戴了一枚小金环,用一根红线编的绳子穿着。我记得那是几天前我随手打赏给某个仆人的不值钱的指环,想是那仆人又转送给了阿凉,阿凉视若珍宝。

 “你喜欢这个指环?”我盯着他,伸手将那小金环从他脖子上扯下来。

 他惶恐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我,只小声地回答:“是的。”

 “你知道这是我打赏给别人的东西吗?”我质问。

 他静静地点头。

 “知道还要?这东西一点都不配你,以后不许再戴!”我的意思很明白,那破东西根本不值得阿凉整天宝贝似的挂在胸前。而且我想着那仆人就是用这破东西换来阿凉的身子和微笑,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抬手将那指环扔进院中的水池。

 阿凉看着那枚指环落在水中,眼神暗淡隐隐闪着莹莹的泪花,却什么也没说。

 当晚,我听见院子里有水声,起来看了一眼,是阿凉正借着月色在池塘里找寻什么。难道他在捞那个指环?真执着啊,我漠然地倒在床上继续睡去,转天就忘了这件事。

 几天后我发现一个仆人手上戴着那枚指环,我随口问了一句:“这指环你不是给了阿凉吗?”

 那仆人急忙堆着笑脸回答:“少爷打赏的东西小人怎敢送别人?前几天阿凉投怀送抱苦苦哀求,小人被他迷了心窍,才答应借他戴的。他一个奴隶哪配戴这东西,他自己也识趣,很快就还给了我。”

 我心中冷笑,是这东西配不上我的阿凉,配你这哈巴狗到刚好。

 只是后来,我再没见阿凉收过别人像样的礼物,顶多是些仆人们穿旧的破烂衣服,偶尔戴戴草籽编的项链而已。

 阿凉依然喜欢与男人做爱,不过他受伤或者生病,就没力气勾引别人了吧?这个念头一旦在我心里产生,就难以抑制,终于促使我毫无理由的鞭打阿凉。阿凉被我打得体无完肤,奄奄一息趴倒在血泊中,自始至终也没有反抗,甚至没有问过我原因。

 我不再让他回下人们住的大屋养伤,只让他睡在我的房间里,不许离开我的视线。他虚弱地蜷缩在墙角,没有铺盖,被鞭子打烂的衣服一条条挂在伤痕累累的身上,粘在翻卷的血肉中。他没有力气言语,没有力气挪动身体,喂他水他就勉强吞一些,不管他他也不会主动要吃的。

 我很矛盾,心情烦躁,阿凉受伤疼的是他,为什么我也会难过不安呢?我是主人,我打我的奴隶天经地义,我没错!我这样反复安慰自己。

 果然,阿凉养伤的日子没有再幽会男人。可他一旦能工作,就又有男人找上门来。我再次愤恨地毒打阿凉,肆意加重惩罚。这次没等他伤好,师尊就招他侍寝。我本来已经想决定禁止阿凉再委身别的男子,阿凉是我的奴隶,他的身心都应是我专属才对,不该再由着阿凉勾三搭四。但这次是师尊,我怎敢拂逆?

 听说为师尊侍寝的奴隶都是有去无回的,那次我真的很担心,当然不是惦记着阿凉的贱命,我只怕失去了从小到大陪伴左右的一件玩具而已。一定是这样的!我彻夜未眠,直到天明阿凉平安回来。

 再往后,师尊三天两头找阿凉,真不知道阿凉到底使了什么狐媚之术,连师尊都被他迷惑,破了常例。不过阿凉把师尊伺候舒服了,师尊就会给我好脸色,比平日更细心地教导我武功。没想到阿凉还有这样的用处。

 然而我还是不能容忍阿凉与师尊以外的男人在一起,一旦看到我就会狠狠惩罚阿凉,鞭打他罚他跪整日整夜。也许他的身体已经慢慢适应了这样的虐待,他忍痛的本事越来越强,伤也好得比过去快多了。

 今晚,师尊又叫阿凉过去。阿凉刚被我狠狠鞭打了一顿,又不吃不喝在雪地里跪了一天,能撑得住吗?我居然会担心一个奴隶?我暗暗嘲笑自己,可是我怎么也无法让自己忘记这个问题。

 我原以为我和我的阿凉一直会维持现在的情况,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应该珍惜与阿凉在一起的时光,但世事无常,该发生的怎么也躲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