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歌舞升平,皇帝兴高采烈的样子,溢于言表。似乎想把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感染给所有在场的人,舞娘们飞转的身姿,动人的音乐,空气内弥漫的一种叫做幸福的味道,无一不彰显这位帝王心中的喜悦。仿佛要?将所有对芊芊的亏欠,十倍百倍的补偿给自己的女儿。
皇帝喝的开心,忍不住的话也多了起来,他一脸宠爱的望着云初:“朕的掌上明珠也已经到了出阁的年龄,也不知道将来哪个好福气的男人可以将她娶回家,看?来是时候准备起嫁妆了。”
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心神激荡,且不说这位新封的永乐公主长的如此的秀美动人,她的身上没有皇室女子特有的雍容傲慢,但那与众不同的典雅、清丽、秀然、飘逸。的确足够打动人心。而且最关键的是,皇帝对她毫不掩饰的疼爱,这样高贵的封号,这样盛大的册封典礼,如果能够娶到这位公主,那将来的仕途和荣华富贵简直难以想象……底下?的一些老臣以及公子们都忍不住的盘算着。
而这厢,云初却如坐针毡,蓝啸烨对她的疼爱,她很清楚。但是自己……看来是该找个机会和他谈一谈。目光稍转,看?向慕容吟的座位,他却不知何时已经离席了,但慕容荻将军仍在,而且晚宴尚未结束,慕容他应该不会不告而别,或许他只是出去透透气,想到这里,云初轻声对一旁的皇帝耳语,借口不胜酒力,想出去走走,便从后面的偏殿绕了出去。
在皇宫的花园里寻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耳畔隐隐传来一阵强烈的咳嗽声,顺着声音寻去,终于在湖畔找到了慕容,他背对着云初,静静站在湖边,整个人因剧烈的咳嗽而微微弯着身,好像隐忍的很痛苦。月圆之光散落在湖面上,星星点点,好似碎金。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慕容回过头,见?到云初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恭敬的向后退了一步,微微作揖:“参见?公主殿下。”
“慕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云初受不了他这样冷淡的神情,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像他们真的是陌生人一样。
“回公主,不碍事?,只是偶感风寒,劳公主挂心了。”慕容的脸色有一些苍白。
云初轻轻叹了口气,甚是无奈:“你还是唤我云初吧。”
“不敢。”慕容依旧表情淡然。曾经那有着爽朗笑声,温柔目光的男子,就像海市蜃楼一样,让云初有些恍惚,他究竟是真实存在过的,还是仅仅只是自己的一个梦而已,如果存在过,为什么现在的他,只有淡淡的疏离,谦和的恭敬,却再也看?不到眼中的炙热和不顾一切的深情?
云初有些迷惑了,曾经一次次被自己推开的感情,一次次拒绝的男子。如今他真的做到了潇洒的放手,为什么自己的心会隐隐作痛,好像心底有一处正裂开一条缝隙,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情正在缓缓涌出……
“你是怪我瞒着你吗?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的身世,还有在逍遥庄的时候,其实我没有失忆,我只是……”
“公主殿下多虑了,您无需向我解释什么。”慕容吟抬起头,望着她。
云初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阵脚步声打扰,几?个宫女看到云初,赶紧迎了过来:“公主殿下,皇上正在找您呢,请随奴婢们回殿。”
云初望向慕容吟,他却只是垂首行礼,做出一个恭送的姿势。看?来今天是谈不出什么结果了,云初只得随着宫女们朝宴会殿走去。
慕容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云初走远了,他才又抑制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将胸腔震碎一般的难受。
云初好不容易捱到宴会结束,皇帝坚持要?将她送回邀月殿。因为两人都饮了不少酒,云初便提议不坐龙辇,而是慢慢的走回去,皇帝欣然接受。
父女二人在夜幕下?的皇宫中徐徐走着,尾随的宫女太监都远远跟着,晚风吹来,夹杂着春天特有的暖意和各色花香。
“倾月,你和慕容家的公子是旧识吧?”皇帝问着。
对于蓝倾月这个名字,云初还是很陌生,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她也不瞒蓝啸烨,点点头:“是的,慕容是我的朋友。早在孟国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你喜欢他?”
“呃?”云初停下?脚步,看?着面前慈祥的父亲,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蓝啸烨忍不住揶揄,就像一个窥得秘密的老顽童,笑着眨眨眼:“今天那么多人的敬酒,其实你都没有喝,只是嘴唇碰了碰酒杯,做个形式而已。只有慕容父子敬酒的时候,你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而且还一饮而尽,如果不是旧识,那就是对初次见面的慕容小子一见?钟情,不是吗?”什么都难逃他的眼底,温柔的望着面前的女儿,“而且慕容家的小子离席没多久,你不也找了个借口出去了吗?爹是过来人,都明白的。呵呵,不过慕容家的小子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有勇有谋,谦逊有礼,傲而不骄,完全没有一般达官子弟的习气,我很是喜欢他,不如父皇替你们指婚吧。”
“不,不要?!”云初赶紧摇头,“我不能嫁人的。”
“为什么??你不喜欢他?还是觉得他配不上你?或者你有了心上人?”皇帝略微俯身,双手轻轻按在云初肩头,关切的望着她,“只要你说出来,父皇都能满足你。”
云初望着他关心的模样,沉吟片刻,缓缓道:“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蓝啸烨愣了愣,随即回过神:“你成?亲了?那孩子呢?你的夫君呢?”
云初目光幽幽,前尘往事?,尽数涌现,交织成?脑海中不可磨灭的印记:“没有成?亲,没有夫君。孩子,已经死了。”短短的一句话,包含了无尽的辛酸。
蓝啸烨望着云初忧伤的样子,知道自己不该再问下去,这一段定是她在孟国时的经历,看?她紧咬着下?唇,强忍的神情,不禁悲从中来,紧紧搂着她:“爹不问了,不问了。我说过,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以后的人生,只有欢乐。爹不会勉强你嫁人,但将来一定会给你找一个足以配得上你的男子做驸马,他会如爹这样的疼爱你,包容你,保护你。”
“爹,我没事。”看?着蓝啸烨痛心疾首的样子,云初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淡淡笑容,“您别难过,一切都过去了。何况不经历那些,我又怎么能成长呢。”
蓝啸烨强忍着疼惜,也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是那么的苦涩:“恩,爹不难过,走吧,夜深了,爹送你回殿。”
“恩。”云初点点头,一路上,父女二人都沉默着,久久不语。
次日一早,云初刚用过早膳,楚歆便走了进来,他一身墨绿色长袍,领口和袖口则是黑色鎏丝,腰间也是黑色宽大的束带,显得意气风发,只是这衣服是如此的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一样。
“师兄,你这衣服……”
“是不是觉得师兄我换上禁军都统的衣服,更俊了?”楚歆笑着调侃,还转了个身,好让云初前前后后看个仔细。
“禁军都统??”云初诧异的惊呼。
“那么大惊小怪干吗?确切的说,应该是副都统,你老爹今天早晨刚封的,以后我就有俸禄了,不用靠你养了。”楚歆说的云淡风轻。
“师兄,你怎么那么傻。”云初拉着他到一旁的偏听,撤下了所有的宫人,“你一直以来都潇洒随意惯了,不是总说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吗?最讨厌被束缚,为什么还要?做这个禁军副都统,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个虚名的。以后不能自由自在,不能想率性而为,还要?守夜寻岗,受命于人,你究竟为什么呀?我虽然希望你可以在崎国陪我,但并不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啊。买一处宅子,和以前在栖霞谷一样,自在的生活,这样才对啊。”
“为了你啊。”楚歆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第一次那么认真的凝视着云初。
云初失神,望着楚歆,喃喃:“值得吗?”
楚歆不置可否的笑笑:“就是因为你,所以才值得。”看?到云初感动的差点落泪的样子,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骗你的,实话告诉你把,我留下?的原因有三,代替师傅照顾你,这是其一。听说崎国美女很多,我很动心,就想借这个官职之便,多认识一些贵族小姐,说不定能找到我心仪的姑娘,这是其二。至于其三嘛,崎国的富庶天下?皆知,皇宫里的宝贝更是不胜枚举,我好歹也是妙手空空的徒弟,怎么能放任这样天大的宝库呢,那岂不是辜负我这一身的绝技嘛,呵呵。”
云初看?着楚歆并不高明的解释,心里并不好受,那么久以来,楚歆的付出,她始终都知道,只是一直选择做鸵鸟,假装毫不知情,可现在看着他为了自己,情愿做一个他根本就不屑,甚至讨厌的官职,如果自己还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那就太混蛋了。
“师兄,对不起。”云初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对不起。”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千言万语,只化为这三个字。
楚歆愣了愣,收起笑容,无奈的叹口气:“还是被你发现了。事?到如今,我就不瞒你了,楚歆的确喜欢夏云初。不过……我喜欢的是同我青梅竹马长大的夏云初,而不是你,我对你的好,其实只是因为你用了她的身体,我不想让任何人伤害到这具身体。你虽然也很好,但比不上和我一起长大的那个云初,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可爱,我喜欢的是她,而不是你。所以你不必难过自责,要?怪,就怪我那短命的小师妹,这会儿也不知道投胎去了哪里。”
“真的?”云初怔怔的望着他,似乎想从他瞳孔内分辨出这番话的真假。
“当然是真的。”楚歆不疑有他的点点头,“我怎么会喜欢你呢?又胆小,又窝囊,做事?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还是个爱哭鬼,我可不喜欢这样的女子。”
“我有那么糟糕吗?”云初郁闷的揉了揉鼻子。
“当然,如果你不优柔寡断的话,为什么不接受慕容?”楚歆转过身,走到桌边替自己倒了杯茶水,掩盖了自己淡淡的忧伤和强颜欢笑。
“昨天宴会上,我遇到了慕容,可是他很冷淡,甚至对我很疏远,我想,他或许已经想通了吧。”云初目光幽幽,或许此刻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话语中竟然有着小小的失望。
“你的缺点应该再加一条——傻瓜。”楚歆调整好了心情,转过身,又是一副无所谓的笑容,“慕容对你冷淡,或许是因为你拒绝了太多次,他潜意识里已经不敢再靠近。或许知道了你的身份,认为不敢高攀,你值得更好的王公子弟来相配。更或许,他以为你隐瞒自己的公主身份,说明你没有把他当朋友看?待过。有很多很多的‘或许’来解释他为什么冷淡,唯独一点,他不会不爱你。”楚歆顿了顿,走到云初面前,凝望着她清澈的双眸,“勇敢一点吧,男人也是有小性子的,我从你的眼中看?出,你对他,并非无情。那么,既然他退缩,你就前进!人这一生,可能会错过很多事?物,但惟独错过一个深爱自己的人,才最遗憾。明白吗?”
“让我勇敢跨出第一步?”
“是的,他退一步,你就进两步。他退十步,你就进二十步。”楚歆揉了揉她的发,安抚着,“你知道吗?每次你转身的时候,慕容都是痴痴的望着你的背影,那么从今往后,你不要?再让他只能守着你的背影去思念,而是要面朝着他,光明正大的,勇敢的向他走去,慕容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男人。”
云初细细咀嚼着楚歆的话,是啊,莲雾山初次见面的相救,排话剧时的彼此默契,临州逃亡时的奋不顾身,蛇谷村的细心呵护,甚至眼盲回到栖霞谷的静静守望。这样的男人,这样美好的一个男人,原来早已在自己身边。就像孟郁儿曾经说过的,她只是瞎了眼,为什么连心也一起瞎了?
想到这里,云初前所未有的豁然开朗,笑容逐渐在嘴角荡漾开,眼底眉梢皆是释怀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真的不能原谅宸兮吗?
小秋童鞋已经知道错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