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须尽欢

作者:张时迈

吃过晚饭后,余声让余正默回家睡觉,知道他明天还有课,如果睡不好第二天发脾气,那倒霉的还是他手底下的学生。

蒋雯雯也是这个意思,看到他还不放心下意识皱眉头,余正默二话不说赶紧走。

余声在旁边嘿嘿嘿的笑,蒋雯雯又在旁边问:“声声这次回来没带东西吗?学校那边怎么办?”

余声听后笑不出来了,因为她想起来,她把行李箱丢出租车上了。

等余声再次到医院门口,哪里还有出租车的影子,问了值夜班的小姐姐,知道今天确实有个司机大叔把行李箱放到医院门口,后来不知道被哪个导医收起来,要找也只能等明天。

余声灰头土脸回病房,蒋雯雯看她的眼神简直恨铁不成钢。

就是在这时候,江奶奶和江尽欢做完肠镜回来,蒋雯雯不好在外人面前让余声多难堪。

余声假装玩手机,眼睛不住往江尽欢身上飘。

他高中的时候个子就高,这几年又长高了几公分,江奶奶身体微微佝偻,越发显得江尽欢挺拔。

他穿着一件藏蓝色的毛衣,外面披着短款薄外套,大长腿在余声面前来回晃荡。

铺好床后,他扶着江奶奶躺下,江奶奶一把挥开他的手:“我又不是瘫了残了,老扶我干嘛。”

江尽欢收回手,脸上表情无奈,好脾气安抚,等她躺下后,又柔声问要不要吃些什么,答案是什么都不想吃,就想睡觉。

余声听到说吃的,想起来今天下午带回来的海鲜粥,最终还是被她哗啦啦吃光了。

海鲜粥凉了以后多腥呀。

因为脑溢血,蒋雯雯变得嗜睡,还不到晚上九点,又躺下。

余声把折叠床拆开,躺上去试了试,还行,要比想象中舒服一点。由于今天折腾很累,她没几分钟就睡着,迷迷糊糊之中感觉眼前有阴影经过,阴影小心翼翼按灭了灯,她彻底进入睡眠。

大概十一点多,余声电话响,是她那个在不分昼夜赶论文的舍友小伙伴,她随便穿了件衣服下床,摸索着到楼道,楼道里竟然也有一些病人家属在睡觉,余声怕吵着他们,悄悄走去楼梯间。

“喂,蓉蓉?”刚从睡梦中醒来,嗓子有点哑,“奥,我妈她没什么大事,挺好的,现在住院呢。”

“……论文我早就交上去了,你帮我抽屉里蓝色的盒子邮寄给我,地址我一会发给你。”

“……别的东西的话,有用的你们直接拿走,没用的直接卖掉。”

“公司那边我请了假,暂时先不回去,等毕业证发下来我回去再聚吧……”

“好,晚安。”

余声挂了电话,被舍友蓉蓉一闹,一点睡意都没有,她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楼道,正准备回去酝酿睡意,打开一瞬间看到楼梯拐弯处、窗台边上站着一个人,余声下意识退后一步,差点被台阶绊倒。

看清是江尽欢后,这才松了口气。

“大晚上的你干嘛在这吓人。”

余声发誓,她一开始真想装不认识来着,后来觉得自己挺幼稚,根本没那个必要。明明能说话,却还装不认识那多难受。

“把灯关了。”江尽欢开口,一只大手伸出来遮挡住眼前的光,头微微侧着。

余声听后哦哦两声,关掉。

她这才注意到,江尽欢竟然在抽烟,另一只手手指间有一点通红的星火,她走进,闻了闻,果然有烟味。

“你怎么还抽烟了。”

“我怎么就不能抽烟?”

江尽欢几乎是没等她说完就反问,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呛得余声一句话说不出。

她从来都受不得委屈,转身就要走,江尽欢手快,拉住她手腕。

余声有一瞬间恍惚,小的时候,她在别人眼中是乖乖女,所有的任性都给了江尽欢,像这种一言不合就走的情况绝对不在少数,而每次都是江尽欢拽住她手腕,抱进怀里柔声哄,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才算好。

现在想想,余声觉得自己小时候真是太能作了。

握住她手腕的手僵硬了一下,余声猜想他也是想到以前两人之间的破事了。

好在江尽欢很快松开,他深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暗灭在垃圾桶里,像是把心里的某些负面情绪强制压抑住了一般。

对着窗外呼出烟雾,刚吸过烟的嗓子有些沙哑,黑夜里平添一抹韵味,他眯着眼睛看她,咬了下唇,开口道:“聊会儿?”

语气比起刚才好了不知多少。

余声眨眨眼睛,声音欢快:“好呀。”

开口说聊天的是他,沉默的也是他。余声背后依靠着暖气片,微微抬头看向左侧的他,学着偶像剧里年少恋人多年后重逢的场景率先开口:“最近,挺好的吧?”

余声看到他下意识在裤兜里掏出一盒烟,咬在齿间才反应过来,低垂眼眸问她:“介意吗?”

余声摇摇头,只是有些诧异他对抽烟已经熟稔到这种程度。

“你知道嘛,我前几天还梦见你来呢。”余声存心想调节两人之间略微有些尴尬的气氛。

“哦?”江尽欢挑眉,“梦到我什么?”

“梦到了你的电话号码。”

“……”江尽欢面无表情,看她的眼神好像看一个傻子。

“不、不好笑吗?”余声干笑两声,意识到这个冷笑话是真的冷。

沉默再次来临,年少时的恋人再次见面,那感觉真是有点别扭,至少余声是这样。

她心里默默斟酌话语,明明打了好几遍腹稿,一抬头看他心不在焉抽烟,模样陌生又好像丝毫不在意,她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那种感觉类似于心酸,不对不对,也没那么矫情,有点说不清道不明。

明明她在这里绞尽脑汁想话题,他表现的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你,有后悔吗?”

余声艰难问出,眼睛盯着他,执拗想听到答案。她看到江尽欢捏着烟蒂的手指顿了一下,食指轻弹抖落烟灰。

他的手向来好看,当年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喜欢拉着他手看个不停。

江尽欢笑了下,语气颇为自嘲:“有什么好后悔的,分都分了。”

余声轻咬下唇,双手背在身后,指甲扣着暖气片上的白漆,低下头转而看他鞋子,小声说:“我问的不是这个。”

她想知道,他后不后悔和她在一起,分手是两个人的责任,哪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江尽欢对她的耐心远不如以前,根本没听清她在小声说什么,用力把烟暗灭在垃圾桶上,说:“回去睡觉吧。”

“你手机号多少,加个微信吧。”余声故作轻松,拿出手机,还没等划开屏幕,听见他又说。

“没那个必要。”江尽欢关上窗户,转身就走,没多看余声一眼。

余声满脸懵逼,难道刚才不是他先找她说话的?

又冷又热到底要闹哪样?

她还傻兮兮的以为对方要来个“分手后还能做朋友”,原来人家觉得根本没那个必要。

余声原地跺脚,看着他背影眼神不悦。